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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自然地理;精神气候;生存文化;礼仪习俗文化;多元文化
文摘:环境伦理,即人与土地的关系,对文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路遥、陈和贾平凹这三位陕西作家在个性、创作理念、叙事主题、人物形象、文本风格等方面有着显著的差异,这都可以从他们所处的不同的微观文化环境,即自然地理分区和精神气候差异中得到解释。与此相应,各种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学文本展示了文学文化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这与刻板的西方化的城市叙事经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关键词:自然地理;精神气候;生存文化;习俗文化;多元文化
19世纪法国文学批评家坦纳在其著作《艺术哲学》中认为,文学的产生和发展从根本上是由作家的种族、环境和时代三种力量决定的,这就是在文学批评史上产生了深远影响的“三要素”理论。其中,“时代”特征从宏观角度解释某些文学现象的“整体变化”相当有效,但生活在不同微观文化环境中的人们,其文化心理结构和行为规范有着明显的差异,这就赋予了出生于不同地域的作家及其文本鲜明的地域特征。因此,中国许多批评家提倡文学创作的地域特色和文学批评的地域文化视角。比如五四时期,周作人最早注意到文学的地域性:“风土人情与居民息息相关,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所以各国的文学都有自己的特点,即一个国家也可以因其地域而表现出不同的风格。比如法国南部有学者的作品,和法国北部的不一样。在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更是如此。”[1]
目前,许多学者致力于从地域文化的角度对文学现象进行令人信服的分析和解释。特别是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一套大型系列研究专著《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与地域文化丛书》,以严家炎为主编,王辅仁、钱理群、於陵为副主编,以集束炸弹的形式呈现了当代学者从地域文化视角研究文学所达到的较高学术水平。有人称这种研究方法为“文学地理学”,有人称之为“文学地理学”、“作家地理学”,但无论名称如何变化,其本质都是一样的,即关注人与地方的关系,即环境伦理对文学的建设性影响。这些都为作者提供了理论资源和批评实践的参考。在这个前提下,用人种和环境的差异来解释整体文学格局中一些带有明显地域色彩和独特文化内涵的文学现象及其成因,应该说是比较可靠和科学的方法。
从北到南,陕西的领土被横贯东西的乔杉和秦岭两座山脉分成三个地理板块。这三大地理板块在长期的历史积淀中形成的人文伦理,分别孕育了路遥、陈、贾平凹三位在全国有较大影响的作家,从而使陕西文学地理呈现出清晰的三大板块结构。路遥和贾平凹分别来自陕北黄土高原和陕南山区,陈来自关中。自然地理的划分不仅给他们提供了不同的景观和四季,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同的生理和遗传因素。而原生质的第一自然要素对人的精神影响只是表面的,在这种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中诞生的“第二自然”(文化景观),如风俗习惯、心理定势、思维习惯、道德标准、审美趋向等自觉的评价要素,才是更为根本和隐性的制约。“第二自然”又称某一地域的“精神气质”,特纳在《艺术哲学》中称之为“精神气候”,他认为精神气候既包括地理环境,也包括社会环境(社会环境包括“时代”因素),即环境和气候包括自然和人文两个方面,这是本文所有分析和论证的出发点。
从自然地理环境看,陕北黄土高原位于黄河中游,西有陇东、宁夏,东有黄河、山西大峡谷,北有毛乌素沙漠、蒙古草原。此外,年降水量很少,属于中温带半干旱气候类型。因此,人们选择适合生存的半农半牧的生活方式。处于这一过渡地带,陕北“既是农业文化与游牧文化斗争的‘前沿阵地’,也是中国人(汉代以后的汉族)与其他少数民族融合交流的‘结区’。”[2]历史上,由于战争的作用,陕北出现过几次大的民族融合高潮。据考证,“对陕北人格塑造影响较大的民族应该有三个:商周的戎狄、秦汉的匈奴、唐宋的党项羌”[3]。这种多民族的居住和交融,使得陕北文化在构成上具有一定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如周、秦、汉、唐时期,陕北一直被统治者作为通往首都的屏障和军事要地进行统治。但战争结束后,统治者失去了边防军的作用,无心治理经营。宋明以后,大规模的乱砍滥伐造成了严重的水土流失和荒漠化,形成了黄土高原荒山沟壑的地表特征。这种地表特征使得陕北的道路崎岖不平,交通不便,成为封闭的块状结构,难以及时与外界沟通。所以“此处传之圣人,无人问津”,儒家文化在此处的禁锢相对宽松。农耕文化与草原游牧文化的冲突、碰撞与重组,以及儒家文化相对浅薄的渗透,使得这里的原始文化古老、浪漫、诗意。从陕北剪纸和年画使用的色彩(浓烈、饱和、艳丽、明亮),安塞腰鼓的惊天动地,信天游的悠远抒情,我们不难感受到这一点。
这种过渡地带的精神气候,使陕北人民具有一种二律背反的性格:既充满自由、勇敢、野性、凶猛等外向的特质,又因地理位置而保守、内敛、封闭。这种性格上的矛盾突出表现在路遥的性格上:路遥的性格既有理性保守的一面,又有浪漫奔放的一面。因此,评论界公认路遥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客观存在的作家。总的来说,路遥对叙事是可以进行理性思考的,但那种激情澎湃的感情总会撑破理性的框架而溢出,极大地影响了路遥在文本中对爱情关系的处理和情节设计。在《平凡的世界》中,路遥让省委副书记、省会所在地市委书记的女儿田晓霞和医学院学生金秀爱上了煤矿工人孙少平。让金波等一个只有短暂精神联系的藏族姑娘等了很久。这些爱情故事的设计很难轻易说服我们,因为它们不符合生活的真实逻辑,经不起理性的推敲。都是天真的梦想,一厢情愿,却又充满了浪漫和诗意的气质。此外,随着时代的变迁,路遥对以刘清为代表的革命现实主义也有所突破,但总体而言,他在创作手法、创作思想、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上的保守性是明显的。
草原文化的张扬和率真,使路遥潜意识中形成了一种“英雄崇拜”情结,并外化为文本中一系列强壮、阳刚、不屈不挠的“硬汉”形象。这种冒险主义和英雄主义的精神,在路遥作为作家的一生中都可以看到,为自己树立崇高的文学理想,甚至为梦想而献身。同时,草原文化并不像儒家文化那样歧视和压迫女性,女性较高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也影响了路遥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塑造:生活中的刘巧珍和《平凡的世界》中的田润叶都具有“母亲”的情感和形象原型,这使得路遥的爱情描写中蕴含着母爱的文化心理内涵。追根溯源,与游牧文化对女性的尊重和推崇有关。当然,对于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众说纷纭。比如,有人认为这种现象与儒家文化心理的积淀有关:“在长期的封建意识下,中国广大女性受到沉重的压抑,尤其是缺乏自由舒展自己的恋爱心理...而文学最终也会受到民族文化传统的制约。中国旧小说戏曲中对女性性爱心理的坦诚描写很少,但往往以仁义道德为思想背景。也有人认为这与陕北的生存文化有关,与路遥不幸的童年经历造成的特殊心理需求有关:“陕北农村贫穷落后,生存是第一需要。在陕北农民的婚姻观念中,女性应该是一个忍辱负重的角色,是田间的好帮手,在家里承担着养孩子、做饭、缝衣服等家务。此外,由于丈夫在体力劳动中承担了更重要的任务,妻子总是像爱洋娃娃一样爱他们的男人...在路遥的深层意识世界中,他们也受到这种文化心理的影响,进而影响到他爱情描写的整体面貌。此外,我们也不能忽视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对路遥心理的影响。路遥是一个天生情感丰富的人,但他内心深处的情感诉求与现实的情感欠账是尖锐对立的。在他七岁的时候,因为家里很穷,孩子太多,父母无奈将他收养给延川的叔叔,没能充分享受到他的母爱和兄妹之爱。.....他所描述的美好而温暖的爱情充满了母爱,或许只是为了寻求精神上的慰藉。”[5]也许这些观点都有其合理性,因为一个现象的成因往往是非常复杂的,所以就在这里说一下吧。
游牧民族的逐草而居、随季节迁徙的自由以及随意的生活方式也对陕北人的生活观念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陕北人并不像关中人那样恋家,而是有一种对土地的逃荒心理倾向(这与魏晋以来战乱不断、灾害频发、自然环境特别恶劣、当地居民生活异常困难的现实状况有很大关系),这在辛天佑反复吟唱的“出走”与“寻梦”的集体冲动中已经清晰呈现。这种“出走”和“追梦”的意识,也积淀在路遥的意识深处。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高加林想要摆脱土地的痛苦心理以及他为了逃离土地而牺牲爱情的绝望心态。在《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怀着环游世界的野心,历尽艰辛,与命运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他宁愿做个打杂的,做个煤矿工人,过着飘忽不定的生活,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不肯回家,在哥哥的砖场过着比较轻松的生活,这也和这个族群“出走”和“追梦”的冲动有关。此外,陕北的富饶对陕北人的文学创作和陕北的原始文化也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一方面孕育了陕北特有的民间艺术:信天游、唢呐、秧歌、腰鼓。这些民间艺术的共同特点是抒情性和力量。这些都对路遥小说的民间描写、材料习惯乃至叙事风格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信天游的两大主题:生活的艰辛和爱情的痛苦,也是路遥小说中两个一贯的主题;信仰苍天的精神态度:对生存苦难的正视和对苦难的豁达态度,也转化为路遥作品中所流露出的文化态度;路遥在作品的叙事过程中,常常会情不自禁地站出来,坦率而毫无保留地谈论作品中所涉及的人,使他的叙事声音充满激情。即使在景物描写上,也不像陈那样安静、理性、客观,而是情景、叙述、议论的交融。这种粗犷豪放的风格和陈温柔敦厚的中国文化之间的区别是非常明显的。路遥小说的大气磅礴、真挚浪漫、富有感染力的审美效果,都可以在这些民间艺术的特质中得到相当的阐释,另一方面,土地的贫瘠、气候的干旱、生活的苦涩,使得陕北的原始文化具有鲜明的生存文化和民间世俗文化的特征,使得路遥的创作无法超越对现实生存苦难的专一关注。
陈出生地西起关中平原宝鸡,东至潼关。黄河和渭河在东北部的中部蜿蜒,在南部被秦岭山脉隔开。地处暖温带半湿润地区,又称渭河平原。这里土地肥沃,雨量充沛,自然条件相当优越,适合农业生产;就宏观地理条件而言,关中位于四关之内,东、西、北、南分别为潼关、三关、武关和孝关。四关坚固,马平川四面环山,不仅有利于农耕,而且交通便利。所以“中央秦自古以来就是帝王之都”。秦、汉、唐等十三个朝代先后在此建都,长期处于政治文化核心区,农耕文化积淀深厚。
在农耕文化中,儒家文化一直占据主流地位,尤其是在帝都,具有很强的整合功能和渗透力。在漫长的历史延宕中,儒家文化逐渐走向成熟,对整个民族文化具有深远的辐射力和控制力。它作为中国文化的标志和主体长期存在,具有根文化的特征,其皇家贵族文化、官方文化和经典文化也相当鲜明。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地域精神气质还包括地域日常生活的风格和品质,而官方文化和贵族文化如果不能大众化和日常化,是无法长久传承下去的。因此,在关中地区,官制文化在得到充分普及和日常化后,以宗法文化和礼仪文化、乡约和族规的形式出现,渗透到关中民众深层的文化心理中,制约着他们的风俗习惯。陈的《白鹿原》对此作了非常详细的描述。其中,白嘉轩是典型的宗法文化所培养的理想人格的化身。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村规民约和宗族规则对生活在白鹿原的人们起着无处不在的规范和威慑作用,既保证了一方的安定和秩序,又不时流露出其残酷和尴尬。
自周秦以来,关中文化一直洋溢着务实进取的精神。周人和秦人作为弱势部落,最终能成就政治大业,横扫天下,靠的是脚踏实地、不懈自强的精神,这使得关中人形成了一种讲求功利、尊重实效的实用价值取向模式。北宋哲学家张载及其弟子创立了管雪,讨论了理学的一些命题,提出了“气本论”的学说。但“管雪”并不擅长理学的思辨思维,而是以朴素的学风著称,重视现实,注重礼仪。在关中,有一句“家尊鲁东教百代,天下守明希一书”的家训,将张载与孔子相提并论。这说明张载在关中百姓中的地位很高。“管雪”的流行和深刻渗透,强化了关中文化的务实和功利特征。陈·自走上文坛以来,一直致力于对关中农民及其熟悉的乡土生活的书写。面对文坛的各种思潮和眼花缭乱的场面,他不追求时尚,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甘于孤独,终于写出了一部巨著。这种稳健而成熟的创作心态非常明显地反映了关中文化的这种务实特征。此外,在陈的文学观中,他非常重视文学的社会意义。不言而喻,他早期的创作《白鹿原》表面上超越了阶级和历史的局限,但其史诗般的追求、宏大的叙事以及作家对“死后当枕”的接受效果的期待,却有着不言而喻的功利性。
关中适宜农耕的自然条件和务实文化精神的传承,使关中人形成了以农业为基础的“重农”意识和“土地崇拜”意识。“重农”意识对陈影响很大。多年来,他一直关注农民,写农民的苦难、命运和心态。他的创作主题从来都不是以土地为生的农民,这种“土地崇拜”在《白鹿原》中的白嘉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白嘉轩生活的目标和乐趣,很大程度上在于尽可能多地占有土地。为了巧妙地用劣质地换来鹿子霖家的几亩水田,白嘉轩想尽了办法。对土地的崇拜和相对富裕的生活,使关中人形成了爱家、重在按兵不动的心理倾向,与陕北人“出走”、“寻梦”的集体冲动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心理倾向在《白鹿原》中也有详细表现。
关中文化因为长期存在于政治中心而具有权威性和正统性,所以儒家文化对人的控制力很强。儒家文化的理性色彩、秩序感和对世俗世界的关注,对生活在这一地区的人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陈属于一个理性-感性的作家,他的人格特征明显带有中国文化的印记。他没有路遥那么热情,直白,甚至通畅。他内敛深刻,能用理智有分寸地控制自己的情感流动。在叙事风格上,他客观、冷静、全知。
陕西民间戏曲“秦腔”因其舒朗腔和高亢洪亮的唱腔而被称为“高腔”。秦腔作为秦川沃土上诞生的传统戏曲,最能体现秦人的性格。其道德伦理叙事、传道授业解惑、扬善惩恶对陈《白鹿原》的人物塑造和情节建构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在《白鹿原》中,麦收后邀请秦腔剧团到各村轮流演出的习惯,花了不少笔墨。文本不仅介绍了秦腔剧目的熟悉程度,渲染了人们争相观看秦腔的热烈气氛,而且白孝文观看秦腔直接为陆子霖策划、田小娥实施的圈套提供了实现的绝佳机会,从而使观看秦腔的习惯成为文本情节发生发展的关键因素和推动力。秦腔中有不少历史故事,这也对陈的历史关怀和历史思维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贾平凹来自陕南商州山区。商州位于关中和陕南之间,是一个过渡地带,是陕、豫、鄂三省的交界处。丹江流经商县、冯丹、商南,经荆紫关流入汉水,再流入长江。属于长江水系,属亚热带湿润气候,雨量充足,年气温高。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商州既有四风,又有独特的魅力。群山拔地而起,湾内有奇峰怪石,峭壁洁净,春夏秋冬分明,山川地形变化很大。商州山水,气场十足。虽然它不像关中那样憨厚,不像陕北那样粗犷悠远,但它有自己独特的美和钟灵的雅致。精致的山川风光最能陶冶人的气场,所以贾平凹是三位作家中最有气场和悟性的。
这种环境可以激发人的想象力。贾平凹在三位作家中想象力最丰富是不争的事实,这在他90年代以来的作品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如《高老庄》、《怀念狼》。虽然很多评论家认为这是贾平凹借鉴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结果,但地理因素的影响也不容忽视。这里很多地方还保留着比较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所以这里的人比较野,性意识比较自由开放,这在贾平凹的很多作品中都有体现。这种过渡地带使得商州人的性格不仅与中国人的淳朴、淳朴有关,还多了几分灵活、洒脱、潇洒、浪漫。正如贾平凹研究者费秉勋先生对贾平凹性格气质的评价:“贾平凹有文秀、温雅的南方气质,也有关中人善良的一面。上善丹水培养了他的诗人气质,黑龙口中流过的关中民俗也制约了他的情怀。”[6]9其实这位婉约诗人的才华是由于其地域的原因,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商州属于南方文化圈,所以商州人在南方人身上更有女人味,男性更弱,不同于北方人的苍劲和淳朴。这种群体人格特质体现在贾平凹身上,就是他更擅长也更热衷于书写自己的情感,有细腻生动的艺术感受和丰富温和的情感,是一个主观表现力强的作家。
当然,我们说路遥是主观性很强的客观型作家,陈是理性-感性型作家,贾平凹是主观-表现型作家,可能有些简单化了。例如,李建军认为陈的个性是“文静”[7];费秉勋认为,贾平凹的心理特征是孤独内向,性格特征是羞怯与倔强的统一:“...这样的话,他应该是胆小的,不那么死板的,但事实上,他不是。他有着内在的坚韧和顽强以及强烈的自我意识。他的性格外柔内刚,善于柔中带刚。”[6]11.是的,每个人的心理和性格都很复杂,有很多面,多重性。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归纳都有可能流于形式,我们这样评论就避免不了这样的局限。
贾平凹曾对川端康成作过精辟的评价,其中不乏自知之明,最准确地说明了自己的特点:“他善于写日常生活中的细微感受,靠的是感觉和经验,而不是以横识取人”[8]。更不用说他那些真诚吐露自己人生感受、命运和精神沉浮的杂文,这种力求客观的文学类型,在他的作品中也成为了以现实书写的载体,极具象征性、写意性、传神性和讽喻性。曹丕在《典论·文》中提出:“文以气为本”。的确,这种更为灵动的气质,使得贾平凹的小说和早期散文被誉为妩媚、唯美、细腻(贾平凹后期散文超越了早期散文的唯美、幼稚,走向了一种愚气,追求“汉唐之气象”而自然,这与他长期生活在关中,受到汉唐文艺精神的浸润和启发有关)。
商州的地形和气候特点似乎培养了人的浮躁。与路遥对现实主义的坚持和陈对现实主义的有限改进和调整不同,贾平凹始终活跃在当代文坛的最前沿,有意穷尽一切可能的探索形式。他的多变被一些评论家总结为多转移多效应,这是有目共睹的。这种形式的探索虽然规模不够大,但却比路遥和陈更为积极和富有创造性。
铁路开通前,商州是关中通往东西南北的主要通道,贾平凹故里的县城龙驹寨是水旱大码头,很早就有人沿丹江进行商业往来。因此,与关中、陕北“重农抑商”的传统观念相比,民众更具商业意识,善于经营管理。这种商业意识已经在贾平凹的文化心理的根上种下了一个胚胎,一旦时机成熟,就会破土而出。这也是贾平凹的《废都》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第一部商业化写作的民族文化原因。
商州地处三省交界处,长江水系和黄河水系交汇,本质上意味着中原文化、秦文化和荆楚文化的交融,所以商州文化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这直接导致贾平凹文本中文化元素的复杂性。多种文化在文本中的交织与共存,不仅为其作品景观带来了多重维度和丰富内涵,也使文本的意义和作家的立场在一定程度上变得模糊不清、举棋不定,表明贾平凹仍然缺乏整合和消化各种文化资源,以超验的视角对传统文化和民间文化进行批判、质疑和审视的意识和气度。
楚文化中的老庄道家思想、屈骚浪漫离奇的传统、舒舒的阴阳家五行思想对贾平凹影响很大。庄子的思想对贾平凹影响很大:“庄周梦蝶”的典故不仅直接变成了《废都》中主人公的名字,而且用道家的思想背景标记了他颓废、虚无的心理感受。90年代以后,贾平凹在创作之前就十分注重心灵的澄明与空灵,反复强调“静”“坐忘”等养气养身之道,并有意识地以此作为自己的审美方式,从中不难看出他对道家思想的深刻影响。庄子哲学中的“齐物论”使贾平凹能够以万物平等的观念看待一切。在《怀念狼》中,这种平等观念转化为叙事视角的多重进入和变化,打破了人与动物、自然的界限,极大地拓展了文本中人物的活动空间。这种万物平等的观念延伸到哲学层面,是一种相对主义的认知伦理学,与路遥、陈所信奉的本质主义有着明显的区别。此外,道家的淡泊精神对于解释贾平凹后期创作的边缘化及其文学观的非功利性应该是相当有效的。
楚文化中的巫鬼崇拜表现在民间,就是这里的鬼神迷信很厉害,人们普遍相信人与超自然力量的感应,神秘文化盛行。贾平凹曾说:“我从小就听说和经历了相当多的怪事,如看风水、占卜、驱鬼、祭神、表演邪术、与人交流、气功、治邪神、求雨、观星、投胎人等。,培养了我胆小、敏感、爱做梦、不安分的气质。”[9]这种民俗不仅培养了贾平凹的上述某些性格特征,而且为他提供了取之不尽的题材来源,强化了他作品中的地域文化色彩,直接影响了他小说的氛围和风格。这种思想?“互动感应思维方式”是一种超常的认知思维方式,它根植于原始巫术思维,与现代民间信仰思维的精神-现实(心-物)互动感应相互关联。它使思维主体能够敏锐地感受和直观地把握认知对象,减少了不需要认知的概念、推理和判断过程。”[10]贾平凹的思维方式也具有这一特点,这使他很容易与蒲松龄的狐鬼故事产生情感契合,并在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反复描写文本中的各种灵异现象,使文本变得异常神秘迷人。
李建军先生曾分析过陕西三大区域板块之间的精神气质差异:“黄土高原的精神气质具有强烈的力量感、沉重的忧患感、朴素的道德感和浪漫的诗意感。它不同于陈影响下的关中精神气质。后者气度宽广,平正挺拔,从容舒缓,但在道德上僵硬呆板,缺乏必要的包容和亲密。与贾平凹等陕南作家影响下的山式精神气质大相径庭。后者属于这样一种气质类型:轻灵、洒脱、善变,但也令人迷惑,放荡不羁,充满鬼魅和浪荡,缺乏精神力量、价值稳定性和重力感。”【11】笔者认为这种说法基本准确,有助于我们把握路遥、陈和贾平凹的本质。这三个地域板块造就了三位风格迥异的乡土文学作家。反过来,具有不同地域色彩的文学文本又证明了乡土文学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使其与城市叙事中千篇一律的西化经验形成鲜明对比,成为乡土文学熠熠生辉的重要魅力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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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秉勋。论贾平凹[M]。Xi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0。
[7]李建军。安静的收获——论陈·[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 65。
[8]贾平凹。贾平凹文集:卷12 [M]。Xi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 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