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之变是怎样的?商周之变的内容和意义是什么?
历史的混沌是如何启蒙的?
中国的历史,从沉默到有文字,从无文字记载到有文字记载,从无为到有为的治理,从最初的民主联邦政府到后来的中央集权专制,从沉默的圣贤到喋喋不休的圣贤,就像是一个混沌逐渐开悟的过程。一旦混沌开悟,显然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混沌状态。但是,如果一个维度可以转换,混沌就会在一个新的时空重现。历史有时和现代物理学一样精彩,闵可夫斯基的四维时空坐标同样适用于历史的时空变换。
从商周之交到世纪之交的历史时空维度的转换,可以说是无意中发现的。作者在两年前写的长篇历史小说《上秋》的序言中详细描述了整个过程。
我对商周之交历史学家和文人所描述的历史的怀疑,是从读《尚书》开始的。当我读到周武王打败纣王,向姬子请教治国之道,然后姬子告诉周武王洪范九域的时候,我发现这里面有很多猫腻。比如周武王放了姬子,为什么姬子像老师一样教周武王,而不是心存感激?甚至可以说是一记耳光?姬子究竟为什么要对周武王说那些话?后来我又进一步联系到伯夷叔齐在周朝建立后对周武王的劝阻和他们坚决不赞成的立场,甚至《封神演义》里写的姬子不赞成周朝,让我恍然大悟。这段历史远比后人说的复杂,也远比《封神演义》里描述的精彩。就拿《封神演义》里写的神祗名单来说,去掉它的鬼神面具也是有意义的。因为在神的名单上,不仅有站在胜利者一边的士兵,还有包括纣王在内的失败者。由此可见,所谓的神榜,其实就是一座亡灵纪念碑。这座纪念碑的意义在于,战争双方所有的死者都刻在上面。
阅读《尚书》产生的疑惑最终集中在对纣王形象的重新思考上。我认为,一个对女人无可救药的痴迷的男人,应该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就像我的第一部历史小说《吴越春秋》中的茯茶一样,它具有亲情的性质。男人谈恋爱,通常是气质使然,而不是什么想法。想法会人为的把人分为同类和异类,但是气质的张扬,尤其是爱情的诞生,只会让人的内心更加柔软,而不会增加对人的敌意,更不会生出《封神演义》里写的那种阴险的杀气。
为此,我仔细阅读了《尚书》中的相关记载。结果,我发现姬发第二次关于谴责纣王的讲话有很大的出入。相比之下,前面提到的“泰誓”远比后面提到的“牧誓”严厉。我仔细对比了这两个发言,感觉《田园誓言》比《泰誓》更可信。虽然《泰誓》不是别人虚构的,但我怀疑里面的一些段落是后人根据成败原则加上去的(注)。比如燃烧忠诚,勾搭孕妇;如涉朝,则割圣人之心。因为那时候人们还没有忠良圣贤的概念,都是孔子说的,尤其是孔子成了儒家之后。从句法上来说,触朝胫、切圣人心之类的句子,也像汉唐散文的笔法,与《尚书》古文的遣词造句不符。其实历史很容易被改写,后来的学者多是胜利者的帮凶。只要悄悄往古代文献里塞几个字,就能坐实失败者的罪恶感。当然,重写总是很难完整。重写者改了“泰誓”却忘了同时改“牧誓”,让后人产生怀疑。为什么周武王忘记了敌人最严重的罪行,尤其是那些能激发士兵斗志的罪行?而除掉这些指控,那么纣王的过错就只剩下那些列在“牧誓”中的了。与武王先立下的“泰誓”相比,他在战时立下的“牧誓”语气奇怪地轻松了许多,所列罪行也轻了许多。其中,最严重的第一条罪名不外乎“商朝之王受之,乃用妇女之言”,即纣王过度信任妇女。为了强调这一罪行的严重性,武王姬发还特意借古人之口说:“以身作则是个好主意。在公鸡的早晨,家里是唯一的电缆”,也就是说,母鸡不能代替公鸡打鸣,否则家里会很乱。可见,纣王的首要罪行,乃是听女人的话,换句话说,让自己像女人一样参与政治。第一个罪名就是这样,其他罪名可想而知。无非是“弃桎梏而拜,而答;幽幽弃父母而弟,不迪”,即不祭祖,不善待家人。至于后一种,真的很难成立“只是四面八方都有很多罪,无论是主张还是长,无论是相信还是制造,无论是认为医生和名人”。因为姬昌和姬发父子用的都是自己人,而且还是从下层提拔起来的,比如头号军事家姜尚,都是出身卑微的人。
当然,在他去世之前,周武王和姬发绝不会想到这一点。后来的学者就会那样拍他的马屁,在他之前的演讲《泰誓》中,把纣王的罪行塞得远远比他的《牧誓》中所列的罪行严重,以此来按照儒家的法律把他的敌人刻画成杀人不眨眼的妖王。对此,不要说姬发自己知道他同意不同意;即使是《封神演义》中所列的神灵名单,也从来没有像妲己那样,把纣王当成妖怪,从名单中除名。
神榜的来历我不知道,但从一起死的双方都在名单上来看,当时的人并不像后来那么非黑即白。周武王和纣王被分为黑白,这是后来的历史学家和文人的作品。但即使是这样的区分,也没有完全掩盖历史的真相。因为根据那种非黑即白的方法,在周武王把姬子从监狱里放出来之后,姬子应该心存感激,而周武王则乐于假装是一个解放者。为什么周武王反过来恭敬地向姬子征求意见,而姬子却可以向他寻求帮助?在姬子面前,周武王显得不可理喻和软弱,好像他做错了什么,希望得到姬子的谅解。另一方面,姬子给周武王讲了一个关于《洪范九畴》的故事,与其说是开导他,不如说是给他上了一堂关于主张通过暴力建立一个新王朝的人的课。与周武王的心虚相比,伯夷和舒淇两兄弟显得理直气壮。新王朝一建立,他们就走了。伯夷叔对新主人和周朝如此不屑一顾,不仅本人不敢批评,就连后来奉承文的孔子,甚至他们的父子周公也不敢批评他。
刚写完上面这段话,就看了《王国维文集》第四卷,一直想看,就是看不到。它包含了这位学术大师非常重要的历史巨著《阴周论》。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找到了相关的讨论。
夫商之季,季刚废,道德沦丧到极点。周代商数之罪,在牧誓中有所述:“今商数为王所收,而用女言。幽幽弃爵斯福答;被遗忘被抛弃,王的父母和哥哥都不好。但四向多罪,无论是拜或长,信或使,以为医名;给人民暴政,在尚义强奸他们。”在祝酒词中,他说:“将来你若继位为王,就失身不顾天理,示人。”在《多方》中,他说:“只是因为碧儿,是因为很多方面。是对天道人生的大贪欲,只剩残羹剩饭。”他在酒里说:“将来,国王的继承人将处于瘫痪状态,他的一生将被人民所忽视。只会很难保护自己不被怨恨。民以失贞于非夷,以颜失尊严,令人悲哀。我怕酒,但不怕死。顾在尚义,越殷国灭,无死。付伟德馨,拜闻于天,民怨而生。凡夫自饮,闻天下腥,故天败于阴,爱阴而易。天不虐,人快。”按照前三条,一人失德;从后者来说,是殷的大臣和百姓长期以来逐渐陷入亡国之俗。这不是仇人污蔑,阴人也反复说过。《锡伯七里》说:“只有王银自己玩。”《魏子》曰:“我曾纵酒,我用乱败我德。殷公不小,好草偷奸,清史氏不过分。凡犯辜者,醉心于酒方兴未艾,而一无所获。王得势,与他为敌。”又曰:“天毒给殷州带来了灾难和饥荒,沉湎酒色方兴未艾,却有恃无恐,繁华老去。今天的殷人都是祭祀盗神,这样才能吃到不灾。”
——王国维文集,第四卷,第55-56页,中国文史出版社
从王国维所引用的内容中,人们可以看到,第一,王国维在列举商周兴衰原因时,从四个不同的历史文献中得出四个证明;而且这四份名单是完全一致的,可以互相作证。当时人们和后人都认为纣王的过错主要在于“只用女人的话”等等,并没有人提到“泰誓”的话是挖圣人的心,割孕妇的腹。
其次,王国维只引用了《尚书》中的“牧誓”,没有引用《泰誓》,也没有再引用《泰誓》。且不说王国维是否也怀疑泰誓的可靠性,但至少,他认同牧誓的可靠性。而且,与其他史料完全一致的恰恰是《牧誓》而非《泰誓》。假设他引用的是《泰誓》,那就和其他三本史料大相径庭了。换句话说,纣王的罪不仅仅是所谓的“唯王淫是自取灭亡”
第三,这四种史料与另外两种史料是一致的,即与当时殷人自己承认的情况完全一致。一个是纣王大臣佐伊在《锡伯扎里》中说的:“袁贵,一个德国人,从来不敢知道自己的命运。先王没有拿自己和我的后代比,但是先王在她的情色戏里自杀了。一个是的哥哥魏在《魏子》里说的:“我过去沉溺于酒,我用混乱来击败我的美德。“殷公不小,好草偷奸,清史氏不过分。凡犯辜者,醉心于酒方兴未艾,而一无所获。王得势,与他为敌。”在《魏子》中,商朝的大臣和老师们只担心纵酒自上而下:“天毒给殷州带来了灾难,纵酒方兴未艾,令人望而生畏,只是太久太老了。今天的殷人都是祭祀盗神,这样才能吃到不灾。”
第四,这六份史料从不同角度证明了纣王的罪恶无非是放荡。既有后人的总结,也有他人的评论。有敌人周武王的谴责,也有我们魏子和商朝其他大臣的批评。他们都没有提到纣王杀人的罪行,也没有“圣人”或“忠诚”这样的概念。
第五,王国维自己对此的评论更是意味深长。他在引用了前面四条史料后,指出“从前三条起,一人失德;从后者来说,是说殷和他的人民长期以来逐渐陷入了亡国的习俗。”也就是说,商朝的亡国并不仅仅是由于纣王的过错,商朝所有的臣民都“长期地逐渐陷入亡国的习俗中”。这就涉及到一个值得历史学家重新思考商周之变的关键话题。周武王摧毁了商朝,还是仅仅摧毁了纣王及其商朝,还是摧毁了商朝从国王到臣民的整个政治制度和生活方式?
对此,王国维做出了他的回答,我想这可能是殷周系统理论中最具思想文化价值的地方。下面,我引他一些结束语,与读者分享。
第一,“中国的政治文化变迁不是在殷周时期发生的。”这是本文的第一句话。有了这句话,就显示了王国维的伟大。因为几乎所有的历史学家都把秦始皇统一视为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转折点,只有王国维独具慧眼,发现商周之变是关键。
其次,“自五帝以来,政治文物的都城都在东方,唯独周升到了西方。”不要小看这种地域差异,地域文化差异,但却是相当有意义的。那时候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差别,可能就像今天世界上上海人和北京人的差别一样,有非常鲜明的文化异同。
第三,“欲观周之治天下,必从其制也。周人的制度与商人不同:一日,立子立府制度。宗法制、丧制由有而生,封建弟子制由有而生,君子臣下制由有而生。二、庙号制度。第三,未婚同姓制度。周之所以规训天下,是因为它优于道德,是一个集帝王、王侯、贵族、士人、普通百姓于一身的道德集团。周公制作的初衷真的在这里。”这可以说是《殷周制度考》的一个大纲,也是王国维为什么认定中国历史文化变迁不在商周之变中发挥的关键论述。请继续看他对这个论述的进一步阐述,你就能明白它的开创性的地方了。
第四,“自殷以来,帝王将相之分,未有定论。因此,当在世时,殷王海和永远在位。最后放汤的时候,已经是王者了。商朝末年,周也是的国王。盖诸侯为天子,后诸侯为领袖,无君臣之分。周初也是如此。《田园誓约》和《大宝》中,诸君都说‘君为友’,但君臣之分尚未完全确定。”也就是说,中国历史上的中央集权不是由秦始皇的统一战争奠定的,而是由周武王对商业的破坏奠定的。如果说,在周之前,中国的政治体制还有回归退位的可能性,那么在周之后,这种可能性就不存在了。因为诸侯之间没有结盟,完全变成了君臣关系。王国维的意见高于雄伟的昆仑山。
第五,“周之制礼为德仪,而尊、亲、贤、男、女各有不同。”这叫‘民益’。非由此者,谓之‘非易’”。非夷”人,礼所至,刑也加。殷人的刑罚只是“骄纵奸诈”,而周人的刑罚则是结合了“不孝不友”。“从王国维的这一论述可以看出,周之前,刑法与道德无关,周之后,道德与刑法相辅相成,相互依存。后世所谓王道争霸,同样重要,即始于周。而且,“这种制度也是大势所趋,只是周公决定了这一点。"
第六,从上面的讨论,一目了然孔子想做什么,渴望什么。孔子并不担心整个社会和历史无法回到周之前的状态,也就是皇帝和诸侯的关系松散,皇帝不是事先任命而是后来选出来的,人们的道德观念比较开放,人们很容易谈恋爱,喝酒唱歌,等等。孔子担心整个社会,整个历史回到周朝以前的状态,让周公的努力和周朝所有的历史意义都付之东流!
我认为这是殷周制度理论最深刻的文化意义和最大的学术价值。虽然王国维的结论与孔子如出一辙,“是殷周之兴亡,是有德与无德之兴亡”;然而,只是换一个角度,事情正好相反。每一周,人的自由都在减少,换来的是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地方自治程度减弱了,换来的是中央集权的建立和加强;因为国王完全是世代相传传下来的,儿子对父亲的从属地位是确定的;相应地,由于男女的差异,女性对男性的从属地位是明确的。如果这在当时可以算是一种进步的话,那么经过了这样一个几千年的历史循环,这样的进步的意义在今天正好走到了它的对立面。
王国维的《论殷周制度》似乎在不经意间揭示了一个关键的历史秘密,从中人们不仅可以理解商周之变对中国历史的深刻意义,还可以解开五四时期未能真正解开的关于孔家店的谜团。因为孔子问题的核心不在于复古,而在于不复古,在于标榜和捍卫周代的制度和周公制定的伦理。与此同时,孔子修改了《尚书》,用他的历史观为后人修剪了一段并非毫无疑问的古史。
当然,即使孔子不做任何修改,《尚书》本身的史料价值也是相当有限的。因为里面的文章几乎都是当时的官方文件,记载的都是官方的说法,而且都是片面的。以商周为例,记载了后来投靠西周的齐、魏对的指责,但偏偏没有主要当事人、妲己的评论,也没有当时一般民众对的看法,更没有记载姬子、尚荣、比干是如何说服据称被纣王迫害的的。如果这是一场历史审判,这三个人物就是最关键的证人。然而,这三个人物与《尚书》中的纣王之间的分歧却是完全缺失的。换句话说,在孔子修订的历史法庭上,人们看到的和听到的只有控方的控诉,没有辩方的辩解,没有主证人的证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缺失,才会让《史记》及其诸多注解中对这些主要见证人的描述荒谬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添油加醋地编造出姬子被囚禁为奴、尚荣辞职、最后迎来西岐“王师”进城等事情;至于比根,连心脏都被挖了出来,然后那些挖出比根心脏的人反过来把责任推到纣王身上。为了突出纣王是多么的暴虐,西伯后是多么的仁慈,人们进一步补充了纣王如何利用烙印的酷刑制造冤案,西伯如何劝说纣王放弃这种残忍手段的故事。另一方面,人们提出了两个众所周知的纣王放荡的图片:芦台和九尺。再加上后来的《封神演义》所提供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盆”,以只有生活在东厂西厂恐怖下的明人才能想到的残暴,完成了塑造纣王放荡暴政形象的最后一笔。如果有人怀疑这一点,一个帮助别人做坏事的成语吓不倒任何人。几千年来,人们从未想过这么简单的事实。上述种种阴森的细节和画面,在原史书中是闻所未闻的,孔子也没有再修改过。如果孔子的修改只是观念问题;然后后续的篡改和润色都是基于民众的阴暗。可见,文革时期制造冤假错案的各种手段,其实早在人们伪造尚书、美化历史的时候就开始出现了。且不说《封神演义》中的荒诞以及那些荒诞背后的阴暗心理,就连正直的司马迁也难免有从众之嫌。虽然司马迁本人未必有篡改的意图,但他至少相信了别人编造的细节。可见,赌气写书的精神虽然难能可贵,但也容易轻信,走得太远。(注)
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如人们谈论的中国历史的形成,有点像圈地运动。首先,孔子骑着他训练过的名叫尚书的马,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然后后人在这个划定的遗址上做各种细节,最后通过史籍最终敲定。也就是说,史书本身就有偏颇,孔子的人为修改更是雪上加霜。后来司马迁写《史记》,完全是基于误传,把《史记》中的种种偏颇固定在一本正经的史传里。因此,中国的历史主要是由孔子和司马迁来处理的。先是孔子站在周公的立场上做了基调,然后司马迁以富有感染力的笔调和小说家的叙事风格把所谓的历史变成了现实。最后,历代的学者、学究,很多都是腐败的学者,做了无数似是而非的考证,从而一次又一次地肯定这就是历史,这是真的;真的,我没开玩笑,就是这样。千百年来,人们反复谈论,谁也不怀疑谁,皆大欢喜。如果说三人成虎,那历代有几千人反反复复说了什么?这让我想起胡适当年说过的一句话,大意是历史是一个让人随意打扮的小女孩。其实在我看来,历史更像是一个可以不择手段的布娃娃。小女孩是活的,再怎么打扮也是小女孩,娃娃只是个玩具,做什么都没坏处。对了,胡适把历史比作小女孩的时候,只是犯了一个中国男人通常会犯的错误。他没有把妇女儿童看作是享有各种权利的生命个体,可以随意处置。可见,中国男人的集体无意识创伤已经深入到什么程度,连胡适也未能免俗。
(引自历史小说《商周春秋》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