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疗伤
第五章
辍学的三毛整天郁郁寡欢,郁郁寡欢。带她去看医生,结果医生给她的智商只有60,接近低能儿的水平。
小三毛属于她的世界,只是那栋日式的房子,爸爸妈妈,放学回来的哥哥姐姐。但即使是这些人,她也绝不会主动联系。面对街门口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在街上是没有路可走的。
三毛唯一的活动就是在下午没人的时候在院子的水泥地上溜达。轮式溜冰鞋,在水泥地上,带着刺耳的声音滑出,单调乏味。那个转不出圈子的少年,把所有的心事都锁在这个小院子里,沉默不语。
休学的时候,陈思清曾经把三毛转到美国学校,送她去学插花、钢琴、国画。所有这些苦心都没有成功,没有什么能让三毛走出枷锁。父母用尽了所有的爱和耐心,却找不到三毛自闭症的症结所在。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只让三毛更加抗拒。后来三毛再也没出去过,直到姐姐生日,三毛“遇到”了一幅画。
三毛其实一生热爱艺术。她对艺术的热爱最早萌芽于小学。
那天三毛倒挂在单杠上,直到流鼻血。她用袖子擦鼻血的时候,一个驻扎在三毛学校的军官正好路过。看到这种情况,她让三毛和他一起去礼堂后面的房间,用毛巾擦脸。军官擦了擦脸,三毛站住了。那一刻,她看到一张报纸大小的照片挂在他的三合板墙上。画面中有一个女孩天使般的脸,说不出有多美。
内心的震撼,正如三毛在《一个生命的爱》中所描述的,“就像我刚杀了一条狗时的躁动,涌现出一片汪洋大海,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替代的...就像受了惊吓一样,甚至比狗的哀嚎还要可怕。”那种惊悸是画面美带来的。通过这幅画,三毛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美。
三毛读的第一本画册是他的二表哥陈送给他的,是西班牙大画家毕加索的杰作。
陈和三毛一家住在一起,因为他的父母要去香港一段时间。上高中的时候,陈就爱上了音乐。他立志要当作曲家,不肯上普通学校,当着三毛父亲的面撕毁了自己的学生证。大人们只好焦虑地跟着他,送他去小二华当私塾学生。后来,陈真正实现了童年的梦想,成为了一名作曲家。
三毛初二,步二表哥后尘,辍学了。两个一起辍学的孩子,像两只害群之马,成为好朋友,经常一起学习音乐和艺术。
三毛看到毕加索的画,惊叹天人。“哎!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生活。在他的桃花期、蓝调期、立体画、变调画,乃至后来的陶艺中,我一个接一个地看到了心中生命的力量和美好。”
毕加索的绘画风格明显不同于梵高。梵高的作品在阳光下充满了鲜艳的色彩,那些向日葵在他的作品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毕加索总是用颜色填满整个画布,尤其是在他的布鲁斯时期。画中的故事和人物几乎都是蓝色的,就连太阳也泛着蓝光,显得阴郁而孤独。
也许正是因为同样的阴郁和孤独,三毛一看到毕加索的画就疯狂地爱上了他。她对自己说:长大后,她会成为毕加索的另一个女人。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毕加索在法国古堡的照片,生怕自己不快点长大,生怕毕加索等不及。她一定是急着长到18岁,求他一直留着,直到她去了,把自己献给他。
回到三毛姐姐的生日。在生日聚会上,一个名叫陈郁的男孩趴在地上,画了一幅骑兵和印第安人战斗的图画。三毛没挤去看。大家都去院子里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拿起画,悄悄看够了。
后来,陈云告诉她,他跟顾学油画。
在台湾省,稍微关心艺术的人都知道“五月绘画节”。绘画俱乐部的名字灵感来自巴黎的“五月沙龙”。是由台湾省画家刘和台湾省师范大学美术系校友65438至0957组成的画家协会。也是台湾省美术史上重要的画社之一,每年5月举办展览。20世纪60年代,“五月画社”以其大胆的画风、自由的绘画题材、观念和绘画方法,成为台湾省现代绘画的先锋派。当时只有另一个组织“东方画社”能与之匹敌。
刘、顾、黄先辉、李、韩湘宁...那些家喻户晓的大画家,对于当时的三毛来说,不过是遥远天空中的星星,只是遥不可及。然而,我连想都想不到。因为这幅画的神秘牵引,三毛被介绍成了“五月”的学生。
顾是的第一任老师。
很长一段时间,三毛都不敢出门迎接新的生活。在第一个约定的上课日,她把自己锁在家里,不肯走。母亲打电话来改期,三毛躺在床上,静静地撕着枕套里的棉絮。
终于,站在泰安街二巷深宅大院外,三毛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然后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告诉自己:不要跑!这条穿过杜鹃花的小路,三毛被引到了另一个建在大房子外面的画室,又一次,无论如何不要再逃了!
进了一个满墙满地画的房间。三毛背对着门静静地站着。当纱门在她身后响起时,她不得不回头。那一刻,她看到了那个后来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有些人没有语言或文字来表达自己。直到多年过去,半生过去,三毛才敢说出启蒙老师的“惊心动魄”。如果人生有什么叫一见钟情的话,三毛在那一瞬间确实经历了。
那件鲜红的V领毛衣,在黄昏的台北泰安街小巷里熠熠生辉,成为一种寂静和永恒。
顾傅生知道三毛没有上学,所以表现得很自然,没有再问下去。第一次三毛画了半天画不出来的时候,老师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画笔,给她做了示范。三毛无缘无故接受了他——一个可能认识自己的温柔的人。然而,无论三毛付出多少努力和决心,他写出来的东西还是无法成型。在和那些素描纠结了两个多月后,原本就很自卑的三毛变得更加神经质了。她开始渴望有一天长门被锁起来,藏在锁后面。没人能看出她的无能,至少是安全的。她的负罪感一天天加深,最后她忍不住对老师说:
“如果你没有做到,你就不能再累了。以后别再来了!”
听了三毛的话,顾傅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略带笑意的问道:“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三毛回答,他慢吞吞地说:“还那么小,急什么?”
“你还这么年轻,急什么?”一句慢吞吞的话让三毛跪下哭了。
遇见顾真是三毛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在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学生面前,顾从不嘲讽和攻击,而是付出了无限的耐心和关怀。他从未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即使在语气上,他也极其温和。
他开始缓和三毛的情绪,不是给她死路一条,而是停下来带她去看自己的画。那些苍白细长的人体,半抽象半写实的油画,“下次来,换成水彩,先放下素描,好吗?”送三毛给了三毛很大的启发和感动。
临出门时,顾突然说了这句话,语气中带着恭敬和征询。临走前,他还带了一本毕慧合订本和几本现代文学杂志给三毛带回家看。
在几近崩溃的阅读中,三毛看到了陈映真的《我的兄弟熊康》。那一刻,她的心像一艘载满了风的帆船,充满了喜悦和激动——原来她并不孤独,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灵魂!
就像一把生锈的旧锁,用一把闪亮的钥匙和一个桶轻轻打开,砰!寂静的院子里,你清晰地听到了开锁时清脆的回声。
再见到老师,三毛说着说着问着问着,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顾傅生靠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三毛,但眼里流露出喜悦。
“你今天画画吗?”他笑着问。
“好!你看我买的水彩,好多!”三毛热情地回答。在一丛剑兰和一些水果前,她刷刷乱涂,自信来了。她不在乎画有没有破,只是大胆上色,背景五颜六色。
那是三毛进工作室的第三个月。活泼的心,突然焕发的生命,模糊的肯定,自我的释放,都在那一刻有了曙光。
那个黎明是顾给的。
三毛在画水瓶的时候,脱口而出,“...你喜欢我写的东西吗?”
“再好不过了。”顾傅生回答道。
于是,三毛回去真的写了,认真的写了,交给老师。交了之后,挥之不去的自卑感又开始作祟,打败了没有自信的自己。三毛不敢见老师,谎称生病逃课。
再去画室,顾淡淡地说:“你的稿子在白先勇那里,那轻描淡写的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三毛。她对现代文学完全麻木了。你同意吗?”
白先勇和现代文学,那些她曾经不敢想的名字和事情,现在普遍神话了,却又与之有了一点联系。她写的练习也会印在上面。哦,多惊喜的礼物啊!
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小事,但对于当年的三毛来说,我却在不经意间种下了一生执着写作的种子。
一个把自己关了将近四年的孩子,一旦得到一个小小的肯定,都是惊讶和难以置信的。在漫长的等待中,三毛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当她从抱着现代文学的工作室跑回家时,几乎是在喊:“爸爸!”这就像把所有过去从不说话的哑巴灵魂都叫了出来。
三毛,一个曾经哑巴的灵魂,在绘画上屡遭失败,但在像教育家一样的顾老师的指导和支持下,他在文学的另一个世界里收获颇丰。就像一颗沉寂了很久的种子,在阳光雨露中慢慢苏醒,发出一点点嫩芽,拔出两片绿叶,缓慢却执着地一点点向着蓝天生长。
在那个画室里,一个不愿说话、不会走路、不会握笔、不在乎自己是否漂亮的少年,被滋养浇灌成了夏天的第一朵玫瑰。顾是给玫瑰园里的花盆浇水的园丁。
其实三毛早在小学就显露出写作天赋,一直到初二都是满眼红色——整篇文章都是老师用红圈一路陪伴到最后,加上一句“优秀”的评语。她的作文会一直贴在墙报上,“跨省演讲比赛”的演讲稿也是她自己写的,不用老师费心。她还出了一本“手稿”小说,在同学中广为流传。老师常说:“三毛,快写,写完站起来背。”
1962年,休学的三毛给老师的散文《迷茫》,由顾介绍给白先勇先生的《现代文学》,发表在这本著名月刊的第十五期,时间1962 65438+2月20日。这是三毛第一部用铅字出版的作品。当时在《现代文学》上发表的一批作家有王文星、欧阳子(饰)、陈若曦,诗人(戴)和(林)以及翻译家、谢道韫和何新,后来在美国成为学者的李欧梵(Leo Oufan Lee),社会学家谢洋梅会等。,几乎每一个。三毛不成熟的作品和大家的这些作品一起用铅字印刷,端端正正地放在杂志摊上,等着别人来买单。这种骄傲和幸福的滋味,无论如何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后来三毛幻想了一个爱情故事,异乡之恋,悄悄试着投了一份报纸。不久之后,它就出版了。然后投《皇冠》,小说《月亮河》也出版了。还有《人间》,出版了《天堂鸟》、《月刊》,出版了《雨季不再来了》、《星期一的早晨》,还有《中央出版社》,出版了《秋天的爱》。
真的要感谢那些不顾关系只用论文,认同一个十几岁男孩的话的编辑们。如果放在当今唯利是图的社会环境和三毛的命运中,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会被轻易击杀吗?
那一年,三毛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回声。一个回声。希腊神话中爱水仙花却不能告诉他的女神山泽的名字。
在学画的第十个月,其他同学都散了的时候,顾告诉三毛,他十天后要去巴黎旅行,以后不能教她了。
第二个反应,三毛把自己关了起来。在她心目中,她认为和老师一起画画就是生活的全部。
最后,不管三毛多么不情愿,顾先生还是登上了号,去了巴黎。大船也带走了三毛失落的心。她曾经偷偷写了几封纸一样厚的信,想交给他,但是送不到,就撕了。
临行前,顾郑重其事地把三毛托付给了韩湘宁,一个被三毛称为“小王子”的人。
韩湘宁是一个活泼明朗的人,清纯的性格中不乏智慧和灵动。如果说顾先生的沉默细腻,是他第一次走进三毛的生活,像一道闪光,深深地、尖锐地、痛苦地刺痛着人们的心,唤起三毛一生中最无法逃避的困惑,那么韩湘宁先生就像五月清晨的一缕清风,带着明媚的凉意。他让三毛看到幸福,把自己心中的幸福传播给别人。
韩湘宁老师的教学方法很有活力,把学生吸引到广泛的艺术方面,带三毛和一群学生去看别人的画展,带他们出去拍照,听演讲,看话剧,看电影,给学生带来无限生动活泼的日子。他本人很爱说话,爱笑,很爱玩。总是穿着鲜艳的白衬衫,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
没有长围巾的小王子有时会发脾气。有一次,韩湘宁出差,回来看三毛的小品。他二话没说,捡起石膏像,摔在地上。三毛急忙蹲下身子去捡碎片。但其实她心里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韩小姐是假的。
韩老师的画,最打动三毛的是一匹白马,大而雄壮,浅棕橄榄绿的底色。
但即使是这个快乐单纯的小王子,最终也要启程去美国纽约。
韩湘宁走之前,把三毛介绍到了彭万成的工作室。那一年,三毛十九岁。
不同于顾的沉静细腻,不同于韩湘宁的快乐,彭万成先生在三毛眼中是一座“厚重坚实的雕像”,给人的感觉是他是那么的勤劳、朴实、真诚、稳重,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就像一个苦行僧。第一节课,他亲自为学生们做模特,左手垂着,右手五指张开,平放在胸前,穿着粗糙的深蓝色毛衣,圆口,不说话也不动,像块石头。
在彭老师的画室里,三毛第一次安静下来,认真的学习绘画。她不敢在里面发呆做梦,笑,吃东西,说闲话。她喜欢用调色刀一张一张地上色,而不是用笔。在那里,她画了许多静物画。
和前两位老师一样,彭万成老师也是二十五六岁,但这位23岁的老师对学生有父爱,对朋友也有父爱。三毛曾回忆说,他总是竭尽全力,“一种辐射能,浓浓的爱的光芒,虔诚地照耀着我们。”他“把铅倒在不稳定的孩子脚下,使我们一步一步。”因为彭老师,三毛不再排斥那些厚厚的瓶子和铁榔头,第一次感受到了重量的重要性。
三毛的人生,很多第一次,都是在那段学画期间获得的。第一篇文章发表了,我第一次和陈若曦(陈秀梅)交了朋友。第一次抛开素装,穿上花花绿绿的衣服,来自顾老师;第一次看到白马,是从韩湘宁来的。我第一次拿绘画奖,来自彭万源老师。
顾是一个转折点,改变了三毛的少年时代。白先勇无意中又拉了三毛一把;以及三位同样负责的不同性格的美术老师,一点一滴,把三毛从自闭的状态中拉出来,培养她的自信,带领她挺起胸膛,擦亮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她不再是那个黄昏时分进出松江路大水泥管还以为自己开心,见到白先勇就掉头就跑的胆小女孩了。
正是他们,像一根接力棒,从一个站到另一个站,拯救了一个孩子的未来。三毛不幸,三毛幸运。生长在学术氛围浓厚的民国时期的台湾省,遇到了三位情同手足的导师,为她已经偏离的人生航道点亮了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的前进之路。
多年以后,三毛在她的书中写道:“今天,能够好好活着,是艺术家给我的力量。他们既是画家又是教育家。在恰当的时候,他们救了一个即将迷失在死亡中的人。”
“我只把自己当成一幅活跃的画,在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地展现不同的色彩和精神。这一张,我想尽可能画好,作为交给三位老师的结果。”——三毛《我的三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