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收入分配和不平等
我国收入分配严重不平等的主要原因是不正常的城乡收入差距和地区收入差距。在中国,纯粹意义上的阶层收入差距并不严重。
对于今天的中国来说,“公平”和“效率”是相辅相成的,而不是一种取舍关系。改善收入分配不仅会损害经济效率,还会促进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而允许不平等继续恶化必将破坏经济持续增长的前提。
从短期来看,通过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增加对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投入来缩小城乡和地区差距是不现实的。事实上,打破人口流动的壁垒,“解放中国人民的双脚”是控制城乡和地区之间收入差距扩大的最有效方法。
基本判断
综合国内外的一些权威研究成果,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大陆的财富分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财富分配的不平等程度不断扩大。中国已经从一个财富分配相对平等的国家迅速变成了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在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基尼系数上升得如此之高,这在世界历史上即使不是独一无二的,也是非常罕见的。
目前,中国大陆居民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没有令人信服的估计。各种相关研究结论差异较大,估计价格在0.39-0.55之间,但大多数研究者认为0.45是中国大陆居民收入分配基尼系数的合理估计值。按照国际通行的观点,基尼系数超过0.4的国家属于收入分配极度不平等的国家。陈宗胜的研究表明,一旦基尼系数超过0.43,不平等将威胁社会稳定。
各地的研究几乎一致认为,我国收入分配严重不平等的主要原因是不寻常的城乡收入差距和地区收入差距。在中国,纯粹意义上的阶层收入差距并不严重。
在城乡财富分配不平等方面,世界上很少有国家能超过中国大陆。那些以财富分配不均闻名的国家,比如南美的巴西和哥伦比亚,东亚的菲律宾和泰国,南亚的印度和孟加拉国,他们的城乡财富分配不均程度远不如中国!世界银行的测算显示,我国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为2.5,明显高于亚洲其他低收入国家的平均水平(1.5),也高于中等收入国家的平均水平(2.2)。事实上,其他研究人员和研究机构对中国城乡收入差距的估计远高于世界银行。
王绍光和胡鞍钢的研究表明,即使剔除京、沪、津,中国的地区差距也仅次于前南斯拉夫,超过其他所有国家。在不发达国家,印度和印尼是公认的发展不平衡的典型,而在工业化国家,意大利和法国被视为南北二元的例子,但今天中国的不平衡程度更甚。而且,与世界其他国家的历史记录相比,中国的地区差距仍然位居前列。
基本的理解力
第一,“平等”和“效率”是统一的。
很多人认为“效率”和“公平”是两个相互冲突的目标,强调“公平”必然损害“效率”,而追求“效率”就必须牺牲。他们进一步认为,在现阶段,中国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做大蛋糕”,而不是“如何分配蛋糕”。为了进一步追求“效率”,我们应该继续牺牲“公共”,坐视不平等继续扩大才是政府唯一能做出的正确选择。
就中国此时此地的特殊国情而言,上述观点是完全错误的。对于今天的中国来说,“公平”和“效率”是相辅相成的体系,而不是一种取舍关系。改善收入分配不仅不会损害经济效率,还会促进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如果不平等继续恶化,经济持续增长的前提将被破坏。
当前,制约中国经济增长的最重要因素是有效需求不足,而在商品出口受阻、对外投资疲软的情况下,扩大内需是刺激有效需求的最重要手段。但是国内需求的形势并不乐观。为什么?根本原因之一是收入分配差距过大。经济理论和实践证明,收入分配越不平等,边际消费倾向越低,因此收入分配差距过大必然导致全社会有效需求不足。事实上,我们今天面临的需求不足,与马克思指出的古典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即贫富两极分化导致的生产过剩危机非常相似。资本主义最初走出危机的策略是开拓海外市场,即商品输出和资本输出,然后采取国家资本主义尤其是福利国有的策略来克服古典经济危机。对我们来说,商品输出和资本输出的方式在今天是行不通的。可行的出路在于通过改善国内收入分配来扩大内需,进而达到刺激经济增长的目的。
第二,要用“四次收入分配理论”来透视中国的不平等。
收入二次分配理论认为,市场的“初次分配”和政府的“再分配”决定了社会财富的最终分配状态。然而,“四次收入分配理论”对这一主流观点提出了挑战。根据这一理论,社会总财富在全体社会成员中的最终分配是通过市场、政府、非政府组织和犯罪活动四次分配形成的,而第四次分配在法治不完善的转型社会中起着重要作用。
市场是第一次分配的主人,按照“效率原则”进行分配,社会财富以工资、利润和利息的形式分配给生产要素所有者。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中国的初次分配也导致不平等。
第二次分配由政府主持。理论上应该根据公平原则通过税收和财政支出进行再分配,以纠正市场分配中的“错误”。然而,中国政府实施的再分配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锦上添花”。换句话说,受到市场青睐的人进一步受到政府青睐,从政府再分配中受益最大的群体恰恰是高收入群体。根据财政部的最新统计,政府的转移支付比市场分配更不平等。
非营利组织通过筹集自愿捐款和资助活动来实施第三次分配。这种分配是基于“道德原则”。目前在中国,第三次分配发挥的作用可以概括为“微不足道”,但它确实起到了“及时救助”的作用,也就是说“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第四种分配,即所谓的“灰色分配”和“黑色分配”,表现在各种犯罪活动中,如盗窃、抢劫、偷税漏税、贪污贿赂等。在中国,对于权钱交易、偷税漏税、买官卖官的规模,没有一个合理的估计。但毫无疑问,对社会公正和政府合法性的损害是最大的,其危害程度怎么估计都不为过。
第三,“经济增长”、“反贫困”、“反腐败”都是“硬道理”。
“发展”或“经济增长”是绝对的“硬道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经济繁荣的最大受益者是权势集团,因此继续推行“改革”和“开放”政策,促进经济发展,将会赢得他们对政府的支持。
在20年的改革期间,虽然收入分配差距在迅速扩大,但绝对贫困的发生率也在大幅下降,低收入群体的平均收入水平也在大幅提高。这是改革能够获得广泛社会支持,中国能够保持社会政治稳定的重要原因之一。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不仅城市贫困状况不断恶化,而且进一步缓解农村贫困也面临越来越多的困难。如果以联合国制定的每人每天1美元的贫困线来衡量,中国贫困人口总数将达到2亿左右。面对如此庞大的绝对贫困人口,对于即将进入21世纪的中国来说,如何在经济高速增长的过程中缓解贫困,保持社会稳定,是不可回避的重大课题。反贫困,特别是消除绝对贫困,不仅能有效提高社会整体福利水平,还能有效维护社会稳定。这是因为贫穷为社会底层提供了最基本的保障,所以必然会赢得他对政府的支持,同时也会让他们不去冒险。所以,对于今天的中国,“反贫困”也是“硬道理”。
众所周知,公众对收入分配现状极为不满,这种不满是社会不稳定的主要导火索之一。那么,公众的不满是什么呢?各种研究一致认为,公众的不满主要不是针对收入分配的结果,而是针对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贪污贿赂、偷税漏税、公款吃喝玩乐等非法收入造成的收入分配不均,是引起公众不满的最直接、最主要的原因。可以说,非法收入造成的不平等对社会稳定的危害最大。这说明,哪怕只是基于“稳定”的需要,打击“第四次分配”也是完全必要的。所以“反腐”也是“硬道理”。
短期对策
近期目标是实现福利社会的最低纲领——建立安全网。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需要采取金融手段和非金融手段相结合的“双管齐下”战略。所谓“财政手段”是指一般意义上的“转移支付”,而“非财政手段”是指就业政策、产业政策和区域政策。我觉得考虑到中国的国情,作为缓解不平等的短期措施,非金融手段可能比金融手段更有效。
第一,实事求是,量力而行,以“消除绝对贫困”和“构建安全网”为近期目标。
关注财富分配不均并不意味着平均主义,也不意味着近期缩小收入分配差距。对于今天的中国来说,现实主义的目标不是缩小收入差距,也不是立即停止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而是首先努力消除绝对贫困,建立低标准但高覆盖的绝对贫困。
“安全网”这张“安全网”将为社会设立一条最低安全线,让最不幸的社会成员不至于跌入无底深渊。目前,我们没有能力创造一个“福利国家”。贝弗里奇式的福利保障承诺是一个遥远且不必要的梦想。我们只能尽力为所有人提供最低水平的社会保障——“安全网”。
第二,建立全国统一的劳动力市场,促进城乡之间和地区之间的人口流动,遏制城乡差距和地区差距的进一步扩大。
几十年来,我们用一套严格的政策和制度牢牢地绑住了中国人的双脚,有效地控制了人口流动,阻止了“人往高处走”的自由机制发挥应有的作用,从而拉大了城乡、地区之间的差距。我个人认为,短期内通过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加大对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投入来缩小城乡和地区差距是不现实的。事实上,打破人口流动的壁垒,“解放中国人民的双脚”是控制城乡和地区之间收入差距扩大的最有效方法。令人遗憾的是,目前的大趋势是,各大城市开始设置就业门槛,尽力将外来劳动力,尤其是来自农村的劳动力拒之门外。这种做法当然可以缓解各地的燃眉之急,但解决不了全国的长远问题,只能让问题越积越多,越来越严重。
与此相关的是城市化的问题。在城市发展问题上,要尊重工业经济的发展,顺其自然。让任何规模的城市自由发展,既不削足适履,也不鼓励发展。中国目前的问题是超大城市太少,而不是太多。应尽快取消限制大城市和特大城市发展的不合理政策,全力支持中心城市发展,通过这些“增长极”和“增长点”促进区域经济增长。当然,只有开放的城市化才能缓解城乡差距和地区差距,所以我想再次强调建立全国统一劳动力市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第三,全力支持劳动密集型产业发展,千方百计扩大就业机会。
工业化模式对收入分配有着直接而重要的影响。因为工资收入比资本收入更有利于平等分配,采取劳动密集型的工业增长方式会增加工资收入的份额,改善收入分配。事实上,在中国这样的国家,政府的税收征管能力非常弱,有限的财政收入很难落到弱势群体的头上,所以就业政策就成了调节收入分配最有效的工具。
第四,建立公平的社会保障制度,为所有公民提供最低水平的统一标准的公共服务。
政府必须尽快停止“锦上添花”的再分配政策,关爱弱势群体,优先支持贫困人口、贫困地区和农村发展,确保“及时救助”。在中国,落后地区不仅人均收入低,公共服务也最差。中央政府有义务确保向公民提供统一标准的最低水平的基本公共服务。基础教育和医疗保健是最重要的公共服务,不仅可以提高这些地区人民的生活质量,还可以提高劳动力的素质。研究证明,人力资本投资是现代经济增长的引擎。只有落后地区的劳动力健康且普遍受教育,这些地区才有希望进入经济增长的主流。从这个角度来看,通过转移支付的方式为所有人提供平等的接受教育和医疗服务的机会,不仅应该被视为一种慈善行为,更应该被视为一种投资。这种投资不仅有利于贫困地区,也有利于整个国家。
第五,通过财政转移支付和各种优惠政策支持中西部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
利用转移支付改善贫困地区的基础设施是为所有地区提供平等发展机会的第一步。在中国,落后地区之所以落后,是因为它们缺乏交通设施、供电和供水设施以及其他增长的先决条件。由于缺乏必要的基础设施,落后地区在与发达地区的竞争中只能处于劣势,因此改善基础设施是落后地区经济发展的必要条件。为了帮助落后地区发展经济,我们还必须努力吸引各种经济活动到这些地区,促进生产要素向落后地区流动。改善基础设施是吸引外资的条件,但这还不够。外资不会因为基础设施改善了就自动流向落后地区,因为发达地区的基础设施条件要好得多。因此,政府除了加大对落后地区基础设施的投入外,还必须通过各种优惠政策,促进生产要素向有利于落后地区的方向流动。
长期战略
从长远来看,中国应大力发展非政府组织,通过政府、非政府组织、企业、家庭和个人的有效合作,即通过建立“福利社会”,构建高效的“安全网”。
“福利社会”理论认为,政府不应该包办一切,而应该充分发挥非政府组织的作用;政府与非政府组织的关系不是零和关系,而是平等合作关系;政府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独自承担所有的社会保障责任。所有公民的社会保障应由政府、非政府组织、家庭和个人共同承担。
在我看来,这个命题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有着深厚家庭保障传统,政府财政能力低下,现代社会保障体系非常不完善,非政府组织严重缺乏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警示和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