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和他的《存在与虚无》
首先,我们来看看萨特的意识理论。萨特从胡塞尔那里了解到,意识总是指向某种东西,即它总是超越自身,指向一个对象。“非反思意识”是反思或理性思考之前的意识。我看小说时,“非反思意识”的对象是小说中的主人公;我跑去坐电车的时候,非反思意识的对象是“赶电车”在非反思意识中,根本没有自我,根本找不到“我”;只有“我”的客体,如堂吉诃德或电车,才是存在的。反思意识是自我反思的意识。萨特认为(与笛卡尔相反)自我,或“我”,只能在“反思意识”中找到。自我,或“我”,不仅在反思意识中被发现,而且部分地在反思意识中被创造。
一旦我们从现象学的角度研究意识(把它搁置起来,使它成为反思意识的对象),我们就会发现意识是“一种可怕的...非个人的自发活动,各种思想按照它们的意愿而不是我们的意愿来来去去。萨特认为,这种自发的活动是令人眩晕的自由,对它的沉思会导致极度的痛苦。我们积极地尽力给这种自由自发的活动强加秩序,当我们做不到这一点时,神经官能症和精神错乱就会产生。
萨特曾提到一个例子,一个女人害怕丈夫离家去工作,因为她害怕丈夫一离开,她就会像妓女一样光着身子坐在窗前。因为她知道她可以自由地那样做,她害怕她会那样做。这个主题的灵感来自克尔凯郭尔对恐惧的解释。当上帝告诉亚当不要吃苹果时,亚当知道他可以吃——他有吃苹果的自由——他知道如果他能吃苹果,他可能会吃。换句话说,他把自由当成了恐惧。
有时候,就像那个女人的情况一样,我们强加给意识的秩序崩溃了,意识向我们展示了它原本是一种可怕的自发活动。作为一种哲学思维方式,胡塞尔曾经把所有的信念和“常识”都搁置起来,但萨特发现,搁置可以在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时候闯入我们。它不是作为一种哲学的思维方式,而是作为一种意识的危机,就像当我们看向深渊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想跳进去的冲动。
这种意识危机就发生在萨特小说《恶心》中的“主人公”罗康丹身上。当时,他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盯着一棵栗子树扭曲的树根,然后他经历了一次自发的暂停,这表明胡塞尔错了。他认为暂停只能是出于哲学目的人为造成的。
一下子,原来所有的预设都崩塌了。他看到的树不再是树,而是一个“黑色的、多节的、光秃秃的、面团状的、融化的、柔软的、可怕的、赤裸的、令人恶心和恐惧的存在”。突然,那棵树的存在出现在他眼前。罗康丹发现,在意识的危机中显露出来的存在,是纯粹的残留,是纯粹的添加。
理性主义者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都大错特错。存在不仅是必然的,而且是荒谬的。存在的存在远不是一个“充分的理由”,根本没有存在的理由。因此,萨特式的存在主义者发现他或她自己的存在是一个荒谬世界中的残余。但是人类确实存在。没有他们自己的允许,他们被抛进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世界。人类与世界的关系是什么?
这种关系最重要的形式是“提问”关系。通过向世界提问,我揭示了存在的虚无。当我在咖啡馆寻找皮埃尔,发现他不在时,我揭示了现实中的虚无。皮埃尔的缺席是真的。)
同样的,我发现了另一个把我和我自己分开的虚无。在我和我的过去(我不是过去的我)之间,在我和我的未来(我的未来是否是现在的我)之间,都有一个虚空。
这种认识又一次让我意识到“我在等未来的自己,痛苦是无法在那里找到自己的恐惧,甚至是不想在那里的恐惧”。这种痛苦源于我发现自我并不是一个可以在时间中存在的稳定可靠的存在;相反,这是一个我不得不一直创作和再创作的作品。
我不仅要创造自己,还要创造我的世界。我这样做是为了给世界带来价值。萨特以前的自由观认为,在我的自由之前,各种价值都存在。我被置于这些价值观之间,我的自由在于我有能力在这些预先存在的价值观之间做出选择。根据萨特的观点,在《自由》中,我通过选择世界的某些方面来赋予它们价值。自由存在于各种价值观之前。除了我所赋予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最终,我的价值选择无法得到辩护,因为没有永恒的(柏拉图式的)价值,没有法律(摩西)和圣经来证明我的选择。归根结底,没有一套价值观客观上比其他任何一套价值观多一点点价值。这个发现导致了更多的痛苦(当然!)。
我的自由绝对不是绝对的。意识与生活中的“事实”(即不可改变的事物)发生碰撞。如果一块巨石落在我的路上,它就在那里,我无法通过。我不能改变事实。但是我可以自由地解释在那里对我意味着什么。它可能意味着一个需要被征服的障碍,也可能意味着我攀登山顶的目标已经受挫,或者我可以把它解读为一个审美的对象,或者一个科学的标本。
萨特把对事实的解释称为“情境”。解释事实就是给我创造一个生活的世界。我总是在一个“情境”中,我总是自由地创造世界。其实在这方面,我自由的极度痛苦在于,它是价值的基础,而我却没有基础。
大多数人都是根据“坏信念”来创造世界的。也就是说,人们不是直接面对自己的责任和自由,而是否定它们,或者把它们归结于他人、命运、或者“当权者”,从而回避它们。
但真诚地说,没有抱怨。我们不能责怪我们的教养,我们的父母,我们的贫穷(或富裕),或“艰难时期”,因为只有我们自己决定这些事情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我们总是自由的,因为总有一种选择——最终的选择是死亡。如果我不开枪自杀,那么我选择了死亡之外的另一种选择。
在我们对自由的体验中有一个主要的麻烦,那就是我们必须遇见其他自由的存在。当别人盯着我,把我变成他凝视的对象时,我强加在意识上的统一性就在一瞬间破灭了。只有盯着他,把他变成我的对象,我才能还原自己。(这类似于黑格尔的主从关系,但这里没有可能的结合。萨特说:“别人是地狱。”
萨特的哲学就这样结束了,很多哲学家认为这是一种悲观主义,反映了人类在现代世界的困境。萨特否认自己是悲观主义者。相反,他让我们每个人都成了英雄。真正的人类,在死亡和存在的荒谬面前,都知道自己的一切行为最终都是微不足道的,但她还是选择了坚持。以类似上帝的方式,她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就像西西弗斯一样,她每天推着自己的巨石上陡坡,没有借口,也没有抱怨。毕竟那是她的巨石。她创造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