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一部著名电影
《战舰波将金号》一上映,立刻震惊了全世界,被公认为苏联蒙太奇派最杰出的代表,影响了无数后来者,成为人类电影史上不可逾越的经典。时至今日,《战舰波将金号》的分析与评价仍然是电影学院的必修课。
最直接的影响首先来自《战舰波将金号》中使用的蒙太奇手法。在这部影片中,爱森斯坦的天才创造力得到了充分发挥。通过镜头之间的重新剪辑和巧妙组合,爱森斯坦在银幕上重构了一个时空系统,这个时空系统与我们现实中的时空系统有很大的不同,但它植根于现实生活,从而从根本上顺应了观众的观影心理。从这个角度来看,《战舰波将金号》创造了电影创作中使用的最基本的蒙太奇。当然,蒙太奇不是爱森斯坦发明的。它已经在格里菲斯早期的电影,甚至梅·李艾和波特的早期电影中得到了应用,但这种应用要么是无意识的,要么是不成熟和不完善的。只有当爱森斯坦抵达战舰波将金号时,我们才能负责任地说,电影艺术开始有了自己独特的蒙太奇语言体系。今天,如果离开这种蒙太奇语言体系,电影创作根本无从谈起。毫不夸张地说,《战舰波将金号》之后的电影都是它的学生。
电影的影响力迅速传遍全球,无数年轻艺术家是在看完《战舰波将金号》后才决定投身电影事业的。战舰波将金号成为改变他们命运的转折点——西班牙电影大师路易斯·布努埃尔就是其中之一。当时还在读大学的布努埃尔偶然看到了学校放映的《战舰波将金号》,立刻被其无与伦比的表现力所折服,这也成为了他开始电影生涯的直接动力。不久,仅仅三年后,布努埃尔拍了他的第一部电影,一只安达卢西亚狗。这部被视为超现实主义杰作的24分钟短片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奠定了布努埃尔在电影界的大师地位。整部电影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一个月亮被切开,一个眼球被刀切开,一只爬满蚂蚁的手,一只死驴躺在钢琴上,一个臀胸等等。不难发现,这些蒙太奇的运用与《战舰波将金号》如出一辙,是爱森斯坦倡导的“杂耍蒙太奇”概念,布努埃尔本人也并不避讳。值得一提的是,两位大师也成为了生活中的好朋友。爱森斯坦到西欧旅行时,和布努埃尔谈得很愉快。但是,据说布努埃尔看到爱森斯坦的《感伤的浪漫》时,并不认同它的艺术品位。他愤怒地去各个咖啡馆找爱森斯坦,一定要当面扇他一巴掌。当然,这只是主人率真性情留下的轶事,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他们的友谊。
同样的影响也发生在年近百岁的葡萄牙国宝级导演奥利维拉身上。正是因为战舰波将金号的影响,他毅然投身于电影创作。他的电影《都洛河上的苦工》虽然是纪录片,但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对《战舰波将金号》的模仿。特别是有一段是追踪者拉纤维,里面剪辑了几个面部特写,镜头在追踪者和乘客之间反复切换,和战舰波将金里的一样。
有趣的是,几年后,在意识形态上与苏联格格不入的纳粹德国,战舰波将金号也备受推崇。据说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看了战舰波将金号后,被震撼的力量震撼了。他指示德国制作一部类似的电影,并很快找到女导演里芬斯塔尔来实施这一计划,这导致了《威尔的胜利》的诞生。《意志的胜利》是一部思想完全反动的电影,完全是为了歌颂纳粹党。但就电影的艺术价值而言,这部电影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后来的电影史不得不尴尬地提起它——一方面痛斥其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又大赞其表达方式。毫无疑问,这部在战舰波将金号直接影响下诞生的电影,带有强烈的爱森斯坦印记。当然,由于科技的进步,拍摄工具的改进,以及纳粹党提供的几乎无限量的制作资金,《意志的胜利》比战舰波将金号更宏大、更壮丽、更精良,但其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仍是对后者的偷换。尤其是希特勒登上纽伦堡大阅兵的场景,希特勒和他的手下依次爬上楼梯,被黑暗的纳粹党成员包围,口号的欢呼声响彻天空,纳粹敬礼的手臂密集,其剪辑手法简直就是《敖德萨台阶》的翻版。
与此同时,《战舰波将金号》成为苏联国产电影的教科书,蒙太奇的概念被很多苏联电影吸收。比如《雁南飞》(летятуравли)就是1957黑白胶片拍摄的。影片中最著名的一幕是主角鲍里斯被枪杀的场景。现实中被枪杀只是一瞬间,导演卡拉托佐夫用了一长串镜头来表现:首先是白桦林旋转,鲍里斯的想象力叠加在这个背景上。维罗妮卡穿着婚纱下楼,和鲍里斯举行婚礼,最后回到旋转的白桦林。这一幕成为雁南飞永恒的象征,而影片中这种拉长时间、重构时空体系的手法,最早被爱森斯坦用在《战舰波将金号》(《敖德萨台阶》就是其典型代表),雁南飞继承了这一手法,同时又有所发展和创新。
《战舰波将金号》的影响不仅限于欧洲,但它很快成为好莱坞效仿的典范。事实上,爱森斯坦在《战舰波将金号》中使用的多镜头快速剪辑的蒙太奇手法已经成为好莱坞电影的基本表现模式,甚至可以说好莱坞是爱森斯坦最好的学生。以好莱坞代表作《魂断蓝桥》为例。这部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浪漫电影依然沿用了《战舰波将金号》中使用的蒙太奇手法。比如费雯·丽饰演的女主角玛拉走向滑铁卢大桥自杀的场景,一队军用卡车在桥上隆隆驶过,玛拉无所畏惧地走向疾驰的军车,苍白的脸庞在车灯的照射下美丽而圣洁。镜头迅速切换到军车和马拉之间。在人群的尖叫声和卡车的刹车声中,玛拉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手提包和一个象牙吉祥符号散落在地上。这种表达方式几乎完全抄袭了《战舰波将金号》中的舰桥。
同样的例子还有希区柯克导演的电影《惊魂记》中最著名的浴室杀人场景。《战舰波将金号》中“敖德萨台阶”的场景,爱森斯坦在8分钟内用了160多个镜头,而“浴室谋杀”的场景虽然持续了48秒,却是由78个快速切换的镜头组成。虽然没有刀刺穿人体的血腥画面,但它的恐怖效果是由于蒙太奇、场景调度、节奏、灯光和音响技术。可以说,希区柯克把爱森斯坦开创的蒙太奇剪辑手法推向了极致。
如果说希区柯克深谙爱森斯坦快速剪辑手法的精髓,那么弗朗西斯·科波拉就是一个将爱森斯坦的剪辑手法与隐喻表达相结合的好学生。在科波拉的代表作《现代启示录》中,马丁·肖恩扮演的主人公最后用刀砍死马龙·白兰度扮演的恶魔军官的场景,科波拉并没有直接表现出白兰度被砍死的情况。白兰度的身影还在暗处,但挥刀的节奏在剪辑中逐渐加快。同时加入了土著人在祭祀仪式上砍死一头公牛的场景,与白兰度被砍死的场景交替剪辑。可以说这是标准的爱森斯坦手法,类似于《战舰波将金号》中爱森斯坦剪辑的三只石狮。
在好莱坞,公开向战舰波将金号致敬的是著名导演布莱恩?德?帕尔马在1987拍摄的代表作《铁面无私》中,有一段完全模仿《敖德萨台阶》的话,也是全片的高潮: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凯文?政府的特别调查员科斯特纳意外地遇到了歹徒。双方先是默契而冷静地走到台阶上,然后几乎同时掏出枪向对方射击。与此同时,一名推着婴儿车的路人恰好路过,但婴儿车因为惊吓不小心从台阶顶端掉了下来。科斯特纳的银幕英雄很优秀,只看到他一边开枪一边跑下来,最后在关键时刻击毙歹徒,抓住失控的婴儿车。应该说这次模仿还是很成功的,德?帕尔马还运用了台阶、婴儿车、五官等元素,同时也有自己的玩法。通过飞机座椅的多角度切换和升级镜头的使用,将整个动作场景展现的非常漂亮。虽然用的是慢动作,但是动作衔接紧密,镜头之间的衔接也很微妙。
在这一点上,我想热爱电影的朋友们也不难想到,这种蒙太奇手法其实在动作片中屡见不鲜,其中的杰出代表就是吴宇森风格的所谓“暴力美学”电影。纵观吴宇森的作品,几乎没有不使用这种蒙太奇手法的作品。基于此,有人甚至评论说爱森斯坦是暴力美学电影的鼻祖,但是
吴式动作片之所以能打动我们,让好莱坞看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动作场面的成功。可以说,《战舰波将金号》中出现的“杂耍蒙太奇”经过吴宇森的改造,已经完全被夸张和极端化,被吴宇森赋予了东方的诗意和美感。即使到了好莱坞,吴宇森的这个特点也没有改变。比如《脸/关》,只要是两个主角的决斗,几乎100%都用慢动作。尼古拉斯·凯奇标志性的半转、拔枪、射击动作,从来不用单镜头的常速镜头,但一定是多镜头多角度的慢动作,尽可能拉伸凯奇的每一个细节,细致刻画;同时也通过多角度的重复强化了这种效果,从而将人物的潇洒气质和英气展现的淋漓尽致。在吴宇森的电影中,瞬间的动作往往需要几分钟的影片来表达。这些人为延长的时间间隔,与中国画中的“留白”有异曲同工之妙,营造出一个充满东方美的东方“气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爱森斯坦的同胞,苏联电影大师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事实上,塔尔夫斯基最初是作为爱森斯坦的批评家而为人所知的。他曾发表文章系统地反驳爱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论。他认为爱森斯坦的蒙太奇手法过于强调导演的主观意图,取消了观众的主导地位,不可取。基于此,他也反对爱森斯坦电影中任何隐喻性的场景。然而,一旦进入创作实践,塔尔科夫斯基就无法完全脱离爱森斯坦。在他的电影中,隐喻蒙太奇比比皆是,尤其是他的《安德烈·鲁布列夫》(андрерубев)。正因为如此,塔尔夫斯基后来不得不承认,“显然有人会指责我前后矛盾。然而,艺术家可以创造规则,也可以打破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