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与真——漫谈枫桥夜泊

美与真——漫谈枫桥夜泊

胡景芝

名诗代代相传,后人用之入画,诗境化为画境。但是,诗歌能否完全转化为绘画,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在我看来,诗和画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相同。宋代宫廷画院曾以“渡野水无船渡自身”为题,以“渡野水无船渡日”为题选拔宫廷画师(见绘画继承)。参加考试的画师大多构思“绑空船岸侧”,聪明的在船舷之间画一只蜷曲的苍鹭,或在树冠背面画一只栖息的乌鸦,寓意船上无人,苍鹭敢蜷曲于此,乌鸦住于此。表达了“船上没人”的意思。只有终葵的画家是巧妙的。“画舫人卧舟尾,渡孤笛,谓无舟人,无行人耳,亦可看出船很闲。“这幅画创造了这样一种意境:不是船上没有人,而是没有人可以穿越,船是自由的。这是《无舟渡野》的再创作,颇具新意,实属难得。但魏的《渡江无舟》诗,是结合了“春潮迟来雨来匆匆”的意境,并不是可以孤立的画面。且不说“春潮带雨晚而急”的飞扬之势,很难在画中表现出来;就“野无人渡舟”这句话而言,诗中并没有断言船上必有舟。如果雨后天晴,船无忧无虑,笛无所事事,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如果船在风雨中漂流,船还在安逸,躺在船上吹笛子,这是不合理的。

魏在这首诗里说的是,是船上没有人,还是没有人去渡它,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诗人对此不感兴趣。读者可以从自己的审美体验中想象,所谓“观者会意”,自然给画家留下了再创造的空间。

离开苏州三十年后,我总是想念我的家乡。每当我想起我的家乡,我自然会想起唐代诗人张继的一首著名的诗《枫桥夜泊》:

月亮落下了乌鸦,冷冷地啼叫着,睡在枫树上,睡在江边的渔巷里。

苏州城外城内孤独的寒山寺,半夜响起的钟声传到客船上。

打坐时不知不觉进入了诗的境界,勾起了我对故乡的美好回忆:静夜河边的小渔火,夜晚离去的吴鹏船,清晨寺内树顶的乌鸦,隔壁安堂日夜响着的钟盘声...重新唤起了我对青春生活的怀念!

当然,我也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枫桥。然而,我记忆中的枫桥并没有张继描述的那么美丽。乔峰,我只去过一次。那是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我刚满十岁。当时,苏州刚刚从日寇手中挣脱出来,著名古迹乔峰满目疮痍,处于衰败状态:桥上杂草丛生,沿河树木枯萎,江面荒芜;寒山寺大门紧锁,进不去,也听不到钟声。

30多年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乔峰。几年前,在看到别人游览乔峰后,文章写道:我渴望成名已久,但我游览了乔峰,我感到失望。我一时冲动离开,失望而归。张继在《枫桥夜泊》中创造的世界令人着迷,但现实生活中的枫桥却完全不同。在艺术和现实的比较中,产生了失望和失望。

事实上,艺术的魅力和人生的价值是相通的,但并不等同。文学创造的艺术境界可以而且应该高于现实生活场景,我们不必否认生活本身的价值;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必因为文学不完全等同于生活而否定艺术本身的独特价值。枫桥夜泊有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是乔峰本身无法替代的。

枫桥附近的夜泊图并不复杂,但景色只是:月落,乌鸦,霜天,河枫,渔火,寺庙,钟声,客船,等等。这些可能都是诗人张继在枫桥附近夜泊时的所见所闻。那时候,乔峰那边的风景可能是这样的。然而,这首小诗所营造的意境,只是当时乔峰夜景的再现吗?这是值得深思的。

张继,唐代湖北襄阳人。天宝末年,他住在江南,路过苏州,停在乔峰。他在这里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写下了这首短诗。

旅途艰难,夜很静,可以安心睡觉。然而,当诗人第一次来到著名的姑苏市时,他对乔峰的美丽景色印象深刻。再加上深秋,我也是这种情况,思绪万千。没办法。面对这种情况,诗人很难入睡。诗人的所见所闻激起了内心的波澜,产生了他独特的体验。诗人把这段经历变成了艺术形象,写下了这首诗。所以,这首诗不仅是关于“眼望”,更是关于“心意”。它不仅是乔峰夜景的再现,也是作者思想感情的表达。诗中出现的是诗人眼中和心中的枫桥夜景,给诗人带来了* * *色彩的感觉;诗人的思想感情融于全诗的意境之中。

《寒夜》。

月亮的落山是诗人所见,是诗中的视觉形象,但不是完全静止的,而是给人一种运动感:月亮在慢慢落山。五体是诗人听到的。在诗中,它是一个听觉形象和动态:乌鸦张着嘴哑着。结霜的天空不仅是诗人看到的,也是诗人全身感受到的。这是诗中多种感情的形象:冷若冰霜,入迷,冷飕飕,有益于感觉寒冷。

月落乌鸦霜满天。这些单个的意象连接组合起来,形成了深秋黎明的景象。

月亮会落山,但不会。这是天会亮而不亮的时候。此时,万籁俱寂,大地沉睡。大多数人不应该醒来,但诗人没有睡着。武提打破了沉默,但也表现出了今天早晨的冷淡。漫天的霜雾预示着季节已经进入深秋。秋天已晚,诗人却仍是异乡客,停泊在枫桥,体验着河上的孤独与平静。

“江枫渔火眠”。

河岸上,枫树依稀可见;河水朦胧,渔船片片,渔火一点点。蒋丰和于火都是视觉形象。但这里所说的“担心睡觉”不仅仅是蒋丰与渔火的静静对峙,更是睡在船舱里的诗人默默为蒋丰与渔火担心。蒋丰与渔火的两相对抗,牵动着异地旅行者的心事。所以蒋丰渔火的场景本身就包含了诗人对旅行的忧虑。

“江枫渔火愁眠”这句话,曾被记载为“江村渔火愁眠”(宋代《武传》)。后人肯定说这话的人很多,就连清代大学者俞樾也持这种观点。还有人继续考证,发现乔峰附近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乔峰,一个是江村桥。所以得出“江峰”也是两地结合。有些人甚至推断《寒夜》中的五梯也是一个村名,位于乔峰以西。这样看来,“月落乌鸦”只是说月亮落在那个地方;“江峰渔火”无非是江村和乔峰之间的一场渔火。

我不确定诗人张继是否前后在枫桥附近的一个夜泊中做过历史和社会调查,并在他的诗中记录了那些地名。但是,如果我们对枫桥附近的一个夜泊做一个事实性的了解,它又有什么艺术价值呢!

其实,江枫和渔火,就像月亮的设置、乌鸦和霜天一样,只是构成全诗意境的一些个体意象,并不一定是地名甚至是真实事物的记录。清人在评论这首诗时说:“江南乌桕多,秋叶满霜,鲜红可爱,诗人指枫。我不知道在枫树出生的山里,性是最恶心最潮湿的,它不能种在河岸上。”从植物学的角度来看,这种指责或许有其道理,但艺术创作不必拘泥于事实,甚至,为了意境的创造,可以发明很多意象。即使在乔峰大桥的两边种上乌桕,但“诗人指枫”,“江枫”的形象出现在诗中。

姑苏城外的寒山寺。

乔峰在姑苏城外,寒山寺在乔峰附近。寒山寺是乔峰的古寺,据说是以著名僧人寒山曾在此居住而得名。姑苏城外寒山寺这句话,只是指出诗人停泊在著名的古寺,但它是全诗意境的有机组成部分,不能孤立。

张继的停泊地在姑苏城外寒山寺附近,由此证明这首诗的题目“枫桥夜泊”是相当恰当的。这首诗最早的版本是《中兴之间的戚迹》(唐钟吾编),题目是《夜宿松江》,似乎与姑苏城外的寒山寺格格不入。

后来的一些经典,如宋代的《续吴君如画》、《吴君之》等,都以《晚泊》为题记载了这首诗。乔峰没有这个名字,但是很晚才被叫做乔峰,是真的吗?关于这个一直有很多争论,这里就不说了。

《客船午夜钟声》。

寒山寺距离乔峰大约一英里,午夜的钟声穿过黑暗,穿过河流,到达客船。在漆黑的夜里,人们能看到的是月光和渔火。然而,午夜钟声给人最突出和深刻的印象。不管你喜不喜欢听,它总是打破寂静,声音不断。它敲打着游子的心,倍增悲伤和孤独。虽然诗中没有不眠旅行者的画面,但它自然萦绕在你的脑海里。在全诗的意境中,午夜钟声到客船的意象处于最中心的位置,给人的印象最深。

说起“子夜”这个形象,一直以来争论不断。宋代大诗人欧阳修引用前人的话说,他怀疑张继是否真的听到了子夜:“句子不错,但不是敲钟的时候”(《六一诗话》)。历代很多人与欧阳修争论,如叶梦得、胡载都有涉及,从两个方面得到证明:一是生活中的事实:宋代寒山寺还在打子夜,可见早在唐代。张继写的《午夜钟声》是生活中的一个真实故事。二、唐诗中的事实:唐代写子夜钟声的诗人很多,诗中不时出现子夜钟声的意象:“子夜钟声离山”(皇甫然)、“子夜钟声后”(白居易)、“我没躺下闻子夜钟声”(王建)、“远远听庐山子夜钟声”(古玉)、“子夜钟声悠扬隔水”。

司空舒、许浑、、文等人也有子夜形象。

事实上,欧阳修对张继责难的赞同是不够的,但叶梦得、胡载等人对张继的辩护却不一定有力,因为双方的方法论是一样的:

艺术价值以《子夜钟》是否符合现实生活来评价。然而,艺术的价值并不取决于它是否完全再现了生活的事实。当张继在枫桥附近夜泊时,他可能真的听到了午夜的钟声,也可能没有听到,但他把他在诗中听到的听觉形象放在了别处。或者只是一个虚构,创造了午夜的形象。无论如何,子夜只是诗人创造意境的素材,用来表达诗人的思想感情。还是阿明王朝的胡应麟说得好:张继“半夜敲客船”,“说话的人多,都是被老人忽悠的。诗歌必须以情景为基础,但在旋律的基调上,在趣味与形象的结合上,在纯粹的事实上,他又怎么会有闲功夫呢?无论半夜是非,钟声是否听见,都是未知”(《时宇外篇》卷四)。唐诗中最早出现“子夜”意象的,还是张继的《枫桥夜泊》,其他都是在张继之后。到了唐五代,以“子夜”为意象的诗歌还在继续,可见于宋代陆游、孙勇、胡澄,明代唐寅、鞠婕,清代许嵩、王士禛的诗歌。张继在他的诗歌中创造了午夜的意象,并不是为了现实主义,而是为了与其他意象联系和结合,形成一个整体意象,并表达他对枫桥附近夜泊旅行的担忧。

艺术的真实不一定是生活的事实。鲁迅说得好:文学创作“可以组合和表现,只要是现实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对徐懋庸)。

所谓“共轭”,是指不同意象的联系和组合;所谓“写”,就是表达思想感情。《枫桥夜泊》虽然是一首短诗,但也是按照“组合”和“描写”的艺术规律创作的。午夜钟声、乌鸦、江枫这些单一的意象,可能是诗人的“眼望”,也可能是诗人的“往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眼观前景还是过去,都要表现出自己的“胸怀”。夜啼的意象在六朝乐府(刘义庆《夜啼》)中就已经有了,用来表达离别之悲、恨意和相思之情。从此,暗夜哭泣与相思逐渐形成了固定的联想,被历代诗人不断沿用。在张继之前,庾信、李白、杜甫都曾多次塑造黑夜鸦的形象。在《枫桥夜泊》中,张继将乌鸦、月落、霜天等“组合”在一起。,只是为了“表达”旅行的烦恼。蒋丰的形象并没有那么好!早在《楚辞》(招魂)中,“江枫”就已经与“伤春”联系在一起,后人又将“江枫”与“秋思”联系在一起,江枫与悲情成为固定的联想。在枫桥附近的一个夜泊中,张继将江枫与渔火和午夜钟声“结合”在一起,以“表达”游客的担忧。

《枫桥夜泊》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当然不那么简单。面对乔峰的夜景,我心中的美感也会油然而生。但夜景之美与触景生情的悲凉交织在一起,悲凉贯穿全诗,占据主导地位。诗中所写的月落、乌鸦、霜天、江峰、渔火、钟声、客船,都带有“愁”的感觉,是诗人“愁睡”时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

那么,张继在这首诗中写的“烦恼”是什么呢?张纪留在苏州居住时,还写了一首《长门是物》的诗,再现了安史之乱在江南造成的悲惨景象,其焦虑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枫桥夜泊》中的忧郁,或许与此类似。但全诗的意境并不聚焦于此,也不必苛求深意。

枫桥附近的夜泊让人担心。不同的读者可以用自己的审美体验来补充。

历代著名文人写了很多关于乔峰或寒山寺的诗,有魏、陆游、高启、唐寅、等,但都没有超过张继。清初,王士禛年轻时写过两首诗,雨夜寒山寺。意境颇近枫桥夜泊,但他表达的感情太狭隘。60年后,停泊在乔峰大桥的阿宝回忆往事,感慨万千,写道:“路近寒山,夜泊舟,钟声犹响。”谁是好诗人,唐章季,离开春风60年了。“回过头来看,所有关于乔峰和寒山寺的诗,都不如张继的诗,能引起我们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