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很少听说诵读困难症?
在中国,没有关于阅读障碍发病率的官方数据,只有学术论文中的抽样调查:台湾省的数据显示,汉语阅读障碍的平均发病率为7.9%,而对北京学龄儿童的调查显示,发病率约为5%-8%。
“如果每个班30个学生,平均每个班有两个以上的学生?」
一位参与调查的专家证实了我的猜测。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班上总有两三个不爱读书的孩子。有的被评价聪明但不爱读书;还有的直接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不予理会。
那是我的一个初中同学。上课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黑袖子长鼻涕。各科都很差,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文艺委员抓去给班级打黑板。是的,他擅长画各种蕾丝,还能用粉笔画出各种美女。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毫不奇怪,他没能考上高中。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7.9%中的一员,也不知道他现在以什么为生。他还能画画吗?
在网上,我找不到这类人的声音。想想看,这些孩子,大多在勉强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在工地上找了份工作,他们的生活终于可以不再和读书写字有任何关系了。一位医生告诉我,“这些孩子,他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极少数在网上发声的阅读障碍者,一般都有海外留学经历。在西方社会,阅读障碍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概念。在那里,阅读障碍的早期识别和干预深入人心。
一位“一直被老师骂,最后拿了博士”的学霸抱怨说,在美国,他的导师劝他考——“你错得太离谱了,超出正常范围了。”结果,他被发现患有阅读障碍。回顾自己的童年,他说,在考试中,因为阅读障碍,他的平均错误率在10%左右,他的努力减少到5%,但他的生活不能再低了。“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后来发现只有我是这样。」
我试着理解阅读障碍者在阅读时的感受。
“文字在跳舞。是不是就像在颠簸的三轮车上看报纸?」
“也许吧。」
那“读书如沉深海”“读一会儿就头疼”“我容易累”呢?
“想象你正在读一部莎士比亚的原著,”有人提醒我。
通过研究人员,或者在网上,我到处寻找,希望找到阅读障碍患者的组织,或者焦虑的父母组成的联络小组——父母爱抱团取暖。
然而,这一寻找几乎毫无结果。“当我们和父母谈论我们的孩子时,我们总是很谨慎,”一位筛查过患有阅读障碍儿童的心理学博士告诉我。父母的态度很矛盾。一方面,他们渴望有办法帮助他们改变现状;另一方面,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贴上诵读困难的标签。
在一个比较活跃的贴吧里,我找到了一个阅读障碍干预机构的电话。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告诉我,“欢迎免费测试,我们有从美国引进的先进方法”(而且专业人士告诉我,象形文字下的阅读障碍和拼音下的阅读障碍有很多区别,直接把字母训练方法应用到汉语阅读障碍的孩子身上是非常困难的)。
这些诵读困难儿童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舒华告诉我,“许多父母都很痛苦,许多人几乎放弃了。那些孩子在学校根本学不会,老师也拿他们没办法。而孩子自己,一开始可能只是语文学的差,后来都会学的很差,甚至体育。整个心情,状态,性格,与人交往的方式都变了,总是被人看不起。」
舒华,北京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与学习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员。她刚接触阅读障碍研究的时候,汉字没有阅读障碍的错误说法还很流行。当时研究者在争论:汉字是“易学易用,难学易用,还是难学易用?”?」
在网上,大部分关于阅读障碍的个人故事,都是孩子对自己长大后孤独无助的回忆。他们一般的标签是:“粗心”、“不努力学习”、“脑子不好”、“天生不会学习”
在所有这些故事中,我几乎找不到家长对自己有阅读障碍的孩子的关注,更谈不上各种励志或爱的日记故事。在一堆关于吐槽学校和出身家庭的故事中,皮博士的故事尤为突出。这是一个关于一位母亲如何帮助她的孩子克服阅读障碍的故事。正如大多数相关研究人员和医生告诉我的那样,在目前的中国,几乎没有政策的帮助,也缺乏专业的机构。"患有诵读困难症的孩子只能通过他们的母亲来摆脱。"
你见过10岁之前就能画出器官解剖图的孩子吗?
皮博士在故事的开头说:“总有一些人,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隔壁孩子的聪明。我的意思大概也是这样。直到8岁,我还是个文盲。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全靠画画。」
小学美术课上,这位妇科医生的儿子认真地给美术老师画了他最熟悉的“阴唇”——他妈妈的妇科绘本,他读得最好。孩子被斥为流氓,老师向妈妈诉苦,妈妈回家问孩子,你还能画什么?孩子拿起笔,从女性生殖系统一直画到骨骼肌肉。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儿子上大学,成为一名医生。从此以后,每当孩子的老师告诉母亲孩子的智力有问题时,这位“严厉”的母亲都会回答:“我儿子很聪明。你见过10岁之前就能画出器官解剖图的孩子吗?只有我儿子!如果你不会教,我们就自学。」
妈妈给孩子补课学拼音。因为很难集中注意力,所以学习十几分钟后,孩子会在外面跑一会儿再回来继续。这个孩子花了半年的晚上终于学会了拼音。因为单词的记忆力实在太差,孩子认为“背课文就像用钝刀割我的肉一样致命”,母亲就自创了把课本画成图片的方法。这样孩子看到图片就能记住课本上的轮廓。“中学时记得的一切都是妈妈画的画,因为我只会记画。”凭借图形化课本的能力,他考上了医科大学,成为了一名医生。
许多年后,这个已经成为皮肤科医生的孩子遇到了一位心理医生。他提出了自己的困惑:“我是智障吗?为什么读书对我来说就像当年被执行死刑一样?”?医生告诉他,他的症状符合发育性阅读障碍的临床定义。
这个诊断被皮博士在他的公开标题《皮肤与性》中浓缩成一个插图。图中是一个跳舞的小人,旁边粗体字写着“自从知道自己生病后,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阅读的真相
根据专业人士的解释,发展性阅读障碍大多表现为识别和记忆单词的困难。刚学的单词马上就忘了,看过的单词也很难理解。常伴有多动、注意力不集中、辨别距离和方向困难、记忆力差等症状。
在《普鲁斯特与鱿鱼》中,塔夫茨大学心理学教授、一个阅读障碍男孩的母亲沃尔夫提到了全世界一个阅读障碍男孩的故事:“一个聪明的男孩,假设他是个男孩,当他进入学校时,充满了活力和热情。他和其他孩子一样努力学习阅读,但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是,他似乎无法学会阅读。他的父母告诉他要更加努力。老师说他“没有发挥潜力”,其他孩子则说他“智障”或“笨”。她说有诵读困难症的人既坚韧又极度虚弱。”如果一个孩子失败了几年,他往往会害怕生活。无论他获得多少奖项,或者成年后拥有多少辆汽车和飞机,他仍然无法真正认同自己。童年的噩梦真的太长了。」
我问一个相关实验室的博士生:“你们实验室是研究阅读障碍的吗?”对方跟我说:“其实我们是学读书的。」
剥去一切文化内涵,像语言和手势一样,阅读和书写也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种信息交流方式。这种方式出现的比较晚,以至于人脑中没有一个特殊的区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自然成熟。
阅读过程非常复杂。视觉信号首先被识别、解码并转换成声音信息。这些信息然后被传输到与语言相关的大脑区域,称为Bullokar区,用于解释。
在阅读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调动所有储备的知识,应用到我们眼睛所阅读的文本中。当一个熟练的读者阅读时,大脑中的专门区域以非常高的速度运行,并且可以达到自动化的程度。观察孩子阅读时的脑成像图像,会发现他们的大脑激活并没有成人那么集中。
普鲁斯特说了一件关于大脑复杂运动的奇妙事情。他说:“阅读是一种交流的奇迹,它在完全孤独的情况下仍然令人满意。」
在希腊三杰时代,苏格拉底强烈反对人们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随意使用文字;柏拉图忠实地用文字记录了老师的话;而年轻的亚里士多德很早就养成了阅读的习惯。苏格拉底反对读书。他认为,虽然阅读大大提高了文化的集体记忆,但付出的代价是个体记忆的减少。我们记笔记是为了记住什么还是为了不记住什么?
今天的研究者,如沃尔夫,强调“阅读不仅反映了大脑超出原设计结构的潜力,还反映了读者超出文本或作者给出的内容的潜力。”这可能也是为什么读者总在抱怨翻拍的书不如原著的主要原因。
然而,这一切对诵读困难者来说很难理解。这意味着,如果你有阅读障碍,除了学习,你将无法体验真正的战争与和平。
一个不需要读书的国家
诵读困难与多种基因有关。其发病机制既有遗传原因,也有环境原因。阅读本身就是一项与整个社会生态息息相关的活动。
网上有一道初中语文模拟题,让孩子在两种材料上表达自己的感受。
材料1说:北师大研究员舒华说:很多孩子的学习问题都是因为阅读问题造成的。很多智力正常的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阅读困难,严重的已经发展为阅读障碍。阅读困难不仅会使孩子的语文学习困难,还会影响其他学科的学习。材料二说:随着音像制品的迅速普及,“读图”逐渐成为未成年人获取知识的重要形式;据媒体调查,相当一部分中学生用电影、漫画代替名著,很多孩子对图像产生了依赖,逐渐降低甚至丧失了对文本阅读的兴趣。图像摄入过多,导致语言表达能力急剧下降。
我用这份材料咨询了一个研究阅读障碍的女生。她告诉我,根据香港大学神经语言学系谭力海教授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2065,438+02上发表的一项覆盖2800名中国儿童的研究报告,儿童的阅读水平确实下降了,但原因是拼音输入法的使用和书写的减少,而不是看图。
另一方面,孩子的阅读水平和家庭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有很多关于儿童阅读能力、家庭中的语言环境,甚至家庭经济状况的研究。孩子三岁的时候,父母在饭桌上讨论的内容,使用的词汇,都会对他二年级的阅读能力产生很大的影响。
舒华的研究小组今年6月发表的一项为期8年的跟踪研究表明,早期的家庭语言环境只能解释五岁儿童识字能力差异的20%-34%,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结果。家庭语言环境造成的语言能力落后,只要我们学校重视阅读,学校教育就有可能补上。
西方学者利用一套精致的工具,将阅读分为解码阅读、通顺阅读和其他阅读阶段。只阅读“有点慢”的孩子被认为是“加工速度”阅读障碍,他们很难达到流畅阅读的水平,因此需要特殊的帮助。
在沃尔夫的书中,卡在流利阅读前夜的儿童约占美国儿童的40%。其中一些人也需要干预。在书中,她提到了一个例子:对于一个被学校老师认为“擅长阅读,但有点迟钝”的孩子,沃尔夫的同事在正式测试后评价说,“这样的孩子从来没有被测试过,认识字母和阅读单词需要这么长时间,智力和他的阅读测试成绩之间的差距相当惊人”。
而语文阅读会区分这些阶段吗?“不,我们没有分部,”相关研究人员回答我。
阅读刺激大脑,让你调动自己所有的知识和经验去重构文字构建的世界,让你的大脑越想越深。而那些不识字的孩子,就像“不会游泳的小鱿鱼”。我们必须教他们游泳,即使他们游得不快或不好。
在欧美,保护这些有阅读障碍的孩子,帮助他们体会阅读的乐趣,早就写进了法律。
根据规定,患有阅读障碍的儿童可以享受免费的无偏见评估和免费的特殊教育服务。其中包括:
由专业医生定期指导;
考试时比正常孩子花的时间长,甚至可以派人帮忙看题;
对于有阅读障碍的孩子,全社会的氛围是关注和帮助,而不是嘲笑或放弃。到处都有筛查系统,随时准备提供帮助。
在这个曾经“尊字纸”的国家,从奥数、英语为主导的教育体系,到空气中飘着猪的整个社会,那种深入的思考都成了奢望。我们的阅读体验越来越少,我们对阅读的需求似乎也越来越少。
所以,我们没有想到想办法教孩子读书。在中国,干预机构很少,几乎没有规范的干预方法。
舒华教授告诉我,目前,对父母来说,诊断阅读障碍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他们希望找到问题的原因(成绩差),并尝试解决。但结果往往是,原因找到了,但由于各种制约因素——包括家长、资金、专业人士——最终孩子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帮助。
为什么游不快的鱿鱼能活下来?
没有应对方法,诵读困难给孩子带来的是“放弃”。先是老师放弃,然后是家长放弃。最后孩子自己放弃了,接受了自己是一个“笨”“不认真”的差生。
不放弃这些孩子的一个最功利的原因可能是,阅读障碍者异于常人的大脑在造成阅读障碍的同时有着独特的优势——这种推测可能是合理的。试想一下,为什么游不快的鱿鱼能活下来。
在《不可能的世界》中,埃舍尔做出了许多乍一看很普通,但仔细考虑后却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喷泉、楼梯和建筑。威斯康星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曾经要求一组人区分“不可能的”三维图像和合理的图像。他们惊讶地发现,有些人识别这些图像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得多。而且,在这些能够快速发现“不可能的世界”的人群中,诵读困难者占了相当高的比例。
哈佛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发现,被诊断患有阅读障碍的大学生和普通学生作为对照组。两组人都需要记住一些类似x光的模糊图像――这一特性在科学和医学上非常有用。诵读困难组在这项视觉任务中再次显示出优势。
在NHK拍摄的纪录片《诵读困难症》中,他们请来了一位赤手空拳只用一转就能想象出微妙空间构型的建筑师,以及一位极其擅长从恐龙化石中演绎出有血有肉的恐龙的科学家。纪录片总结说,大多数诵读困难者都有非凡的空间想象力。
乔布斯在传记中提到,他小时候被诵读困难困扰。根据一些幸存的资料推断,爱因斯坦、达芬奇等人小时候也曾受到诵读困难的困扰。在美国耶鲁大学阅读障碍与创造力研究中心的网站上,列举了大量被阅读障碍困扰的在世名人。除了艺术家、医生和科学家,还有5名律师和11名记者和作家。
基于这些事实,有人甚至大胆推测,由于对图形和空间维度更为敏感,在未来的数字时代,面对以声、光、电为载体的信息,也许有阅读障碍的人会比适合书写信息的普通人更容易适应。
然而,“对这些孩子来说,最困难的阶段是小学”,舒华教授说:“如果我们能帮助他们度过这一阶段——也就是说,让他们跟随所有人,不要求太多,但他们可以凑合——他们到了中学,特别是高中和大学后,会找到自己处理这个问题的招数和策略。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特长,绘画或者口才,可以发挥作用。」
舒华教授谈到了她遇到的一个孩子,他不能在北京的公立学校继续学习,而是去了一所国际学校。孩子的妈妈小心翼翼地帮他上中学,让他保持自信。
“这孩子的口头表达能力很好。他高中时去了加拿大。在那里,这个有阅读障碍但善于口头交流的孩子如鱼得水。一位特别配备的心理老师每周与他会面,进行沟通并提供帮助。有针对阅读障碍者的间距较大的书籍,有丰富的有声读物,有相应的软件帮助他提高拼写能力。此外,他还可以享受一些作业豁免和延长考试时间。”
目前,这个孩子已经申请了芝加哥附近的西北大学,他经常联系舒华教授的实验室,希望毕业后能帮助中国的阅读障碍儿童。
皮医生考上医科大学后,小时候画课本,一张图几乎能把一种病的临床表现全部表现出来。“看过我画的麻风病人都觉得恶心,但都觉得栩栩如生。”最终,他选择了皮肤科,成为了一名皮肤科医生――对于一个擅长读图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科室。在人工智能领域,利用模式识别技术诊断皮肤病是当前的热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