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唐宋变革理论研究述评
20世纪中日“唐宋变革”研究述评
李华瑞
近年来,唐宋史家一致认识到,突破唐宋界限是提高唐宋史研究的重要途径。要想打通唐宋研究,颇具影响力的“唐宋论”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因此再次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所以关于这个话题的研讨会和相关文章越来越多,这是一件很可喜的事情。笔者在此仅整理以往的讨论。根据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划分历史阶段是历史学科的重要任务。台湾省《中国通史论文选》的编辑说得好:“历史最大的特点是‘变’。学习历史是为了了解它的变迁。如果不分阶段,就很难解释其变化的真相。历史分期的目的是帮助我们找出历史的变革点,进一步观察其质变和量变,从而了解每个时代的特征。”【1】从这个角度看,唐宋变革论本质上是中国历史的一个分期。
唐宋之际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次大变革。虽然从宋代到近代很多学者都意识到了这种变化,但从阶段来看,日本学者内藤次郎是第一个被提升的(No。湖南,1866-1934),1910。唐朝是中世纪的结束,宋朝是近代的开始。他的新观点是基于新的历史分期方法。他说:“因为过去的历史学家大多以朝代来划分时代,唐宋元明清等等都成了通用语,但在学术上,有必要改变这种划分方法。但为了便于讨论,这里暂时按照普通的历史划分方法使用唐宋一词,试图全面说明从中世纪到近代的变化。”[2]
内藤湖南先生所说的“学术上”重新划分中国从中世纪到近代的变迁,是受了欧洲传统分期方法的影响,即所谓“西方古代、中世纪和近代历史的正统分期方法是文艺复兴的产物”。但长期以来,日本史学界在中国历史的划分问题上,一直坚持“三分法”,即分为古、中、近代(或古、中、近代)三段。内藤湖南对中国历史的时间划分是“上古时期(至后汉中期);中世纪(中世纪,从芜湖十六国到中唐);近代(前期:宋元;后来:明清)。后来,宫崎骏在继承内藤湖南观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古代、中世纪、近代的二分法同样适用于东方历史,即从世界历史的角度重新诠释“近代”的概念,认为中国的近代文艺复兴时代是在宋代之后。二战后,日本史学界对中国历史的研究有了新的变化和反思,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历史观被日本史学界应用于中国历史的研究。”由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兴起,中国历史被纳入世界历史普遍发展的所谓世界历史基本规律适用于中国历史,宋史研究也不例外”[3]。具体到《唐宋变革论》中,表现为在论证唐宋社会变革的过程中,增强了社会经济史的地位,也就是说,为了论证中国的历史发展得和西方世界一样好,以视觉检验封建主义居于关键地位的论点。
中国学者对中国历史上宋代的划分与日本学者有很大不同,中国学者对中国历史的划分也是多种多样,但有两种影响较大。
(1)是雷海宗先生把中国的历史分为两个星期:“第一个星期,从开始到383年淝水之战,大致是中华民族创造文化的时期,外来的血液和文化没有起重要作用。第一周的中国堪称古典中国。第二周,383年至今,是北方各胡族反复入侵的时期,印度佛教深刻影响了中国文化。血统和文化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第二周的中国已经不是华夏民族的古典中国,而是胡汉混杂梵华的新中国,一个全面的中国。虽然可以说,无论从民族渊源还是文化意识上,中国的个性都没有丧失,但外来元素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4]显然。雷海宗先生用文化史的观点划分中国的历史发展阶段,试图打破欧洲传统的分期方法。在雷先生看来,唐宋处于第二周,南北朝、隋唐、五代(公元383-959年)是一个大转折,是一个综合与创造的时代,宋朝的三百年是一个巩固与清算的时代。
(2)中国的历史是以斯大林的五种社会形态理论来划分的。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初,历史分期是中国史学界的一个热门话题,但大多集中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开端,产生了十几种观点,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三种:西周封建主义、战国封建主义和魏晋封建主义。虽然中国封建社会内部阶段的划分标准和划分方法很多,但唐宋时期处于封建社会由前期向后期转变的时代,这是大多数学者和教科书所公认的。唐宋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两个重要朝代,其社会性质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然而,如果我们纵观中国封建社会历史的整个进程,我们会发现,从唐中期到宋代,确实发生了一些重要而重大的变化。此外,对于封建社会的起步较晚,即隋朝的建立、安史之乱、两税法的颁布、唐末农民战争和北宋的建立,也有不同的看法。[5]
因此,中国学者与日本学者对唐宋巨变的认识有共同之处,但在变化的社会性质上却有很大不同。1.日本学者的“现代宋论”和“中宋论”
内藤湖南认为,唐宋变革或中世纪向近代的过渡,应以“贵族政治的衰落和独裁的兴起”为前提,而贵族政治向君主独裁的过渡,是任何国家都能看到的自然秩序,是世界历史的普遍现象。中国唐宋时期,“贵族的没落使君主的地位接近于民。任何人想要担任较高的职业职位,都不能依靠世袭特权,而是由皇帝的权力来决定和任命”。“虽然在中世纪,君主生活在代表贵族的地位,但到了近代贵族的衰落,君主不再是贵族集团的私有财产,而是直接面对他的臣民,这是他们的公共财产”。“与此同时,人民的地位也是显著的。本来中国不是法治国家,不承认人民的权利,但近代以来人民的地位和私有财产权与贵族政治时代大不相同。在贵族时代,人民在整个贵族眼里都把他们当成奴隶。隋唐以来,人民从贵族中解放出来”;“虽然中国根本不承认人民参与政权,但贵族阶级消灭后,君民直接对立,这也是进入现代政治后的事情。”具体来说,“唐代的租佃制,就是人民缴纳官租,强迫劳动,提供生产成果。自唐中叶起,这一制度自然崩溃,改为两税制,人民从束缚于土地的制度中解脱出来。”“到了宋代王安石新法,人们对土地所有权的意义更加确定”;另一方面,介于君民之间的中层官员也有了选举,官员由君主专制时期的与庶民合作转变为允许机会平等。亲信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唐代朋党以贵族为主,专事权力斗争,而宋代朋党明显反映了当时的政治差异”;经济也发生了显著变化。唐宋之交标志着实体经济的结束和货币经济的开始。学术文艺的性质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经学从重视学法不破注,转变为疑古释经。文学从注重形式的四六级发展到自由表达的散文文体,诗、词、歌也从注重形式发展到发挥自身。总之,贵族文学变成了平民文学,音乐和艺术也变成了平民文学
宫崎骏决定发展内藤的湖南理论,加入社会经济史的研究,进一步丰富宋代近代的理论,他的新贡献主要表现在四点。(1)贵族庄园的部分农奴获得解放,一个以自由平等为原则的新社会出现了。⑵过去不承认贵族专属的政治特权,官职的取得是通过科举制度向全民开放的。(3)由于贵族制度被推翻,发生了新的资本主义思潮,财阀和地主阶级取代了旧贵族,从而产生了受教育权和参政权被他们垄断的倾向。(4)既然佃农已经成为独立的自由人,那么佃农在完成地租契约的义务后,就有转让的自由,而不受地主人格的约束。地主利用佃农的弱势进行残酷的压迫,这不是合法的权利,而是资本主义的傲慢。因此,他否认了土地奴役、地主任意压迫和佃农地位从属的事实。同时,他认为,宋代以后,个人对土地的所有权确定,土地的买卖就是所有权的转移,是尊重契约的表现。这些都是现代社会发展的特征。[7]
“根据宫崎市的调查,当中国的宋元时期被视为现代社会时,中国的现代社会被认为与西亚、南亚或欧洲的现代社会具有相同的特征;简而言之,可以说是社会结构从乡村时代向城市时代的转变,文化形态从宗教时代向学习时代的转变。.....如果站在中国历史的立场上定位宋元历史,首先可以将其定义为中国原生农耕区在宋代从五代分裂时代走向统一的时期,从而实现包括游牧狩猎区在内的大一统,由元朝完成。如果重复的话,这个时期是宫崎市倡导的,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和伊斯兰西亚并行的中国现代社会的形成时期。”[8].
与宋代的近代论相反,是宋代的中世纪论。该声明的代表是盛、石、郑、池田诚、霍尔明伊、柳田捷子和。
根据加藤的大土地所有制理论,即“中唐以前的大土地是奴隶耕种的,均田制破坏后土地是佃农使用的”,前田直子在二战后首次举起批判内藤史学的大旗,提出晚唐“古代”社会的终结以奴隶制为特征的理论。这种理论并不提倡“宋代中古论”,但却是首创。后来,宋代中古论的核心观点是:(1)中唐以前的大土地是古罗马的奴隶大土地,中唐以后形成的庄园制是从属于佃农制的,即中国的地主由于生产资料是通过借贷而处于家长制的严格统治之下,所以随着地主的寄生性的加强, 佃农的奴隶性质也很顽强,这就是古罗马所谓的没有迁徙自由的农耕-租佃制关系。 (2)中国中世纪的封建制度是农奴制,农奴制被视为地主与佃农的关系,这就决定了唐宋时期的转型是从唐代的奴隶社会(奴婢为直接生产者的大家族所拥有的大土地)向宋代的农奴制社会(佃农为直接生产者的新官僚阶级所拥有的大土地)。(3)宋代的地主制度是封建的,即自给自足的经济,用土地以外的生产工具独立经营,有外部强制的存在。所以宋朝还是封建社会,唐宋变革是封建制度的重新组合。(4)中唐以后的两税法,是把主客和五等户置于政治附庸关系中,实现对私有土地事实上的所有权,收取地租的制度。承担宋代生产力发展水平核心地位的农民是中产阶级。他们是典型的。主要生产阶级被理解为典型的国家农奴,所以唐宋改革是从国家奴隶制到国家农奴制的转变。
宋代中古论主要以加藤范范和周富吉一的理论为基础。论点虽各有不同,但有两点相似:(1)唐末是“古”(奴隶社会)的终结;(2)从宋代开始,进入封建制度(农奴制)。[9]
2.中国学者对唐宋变革的基本看法。
陈寅恪先生在《论韩愈》一文中指出:“唐朝的历史可以分为两个时期:前期结束了南北朝的旧局面,后期打开了赵宋的新局面。政治、社会、经济人如此,文化学者也是如此。退隐者也是唐代文化学术史上承前启后、推陈出新的人物。”[10]
钱穆先生说:“论中国古今社会的变迁,最重要的是在宋代。宋朝以前一般叫古中国,宋朝以后是华夏子孙。秦以前是封建贵族社会。东汉以后,士族崛起。魏晋南北朝以隋唐为背景,都属于一个家族社会,可以说是变相的古代贵族社会。宋朝以下,是纯平民社会。除了蒙古满人是特权阶层外,上升到政治上层的都被白道士人连根拔起,没有古代封建贵族和家族传统的遗迹。所以就宋代而言,政治、经济、社会生活都较前代发生了变化。”[11]
傅乐成在《唐文化与宋文化》中论述了唐与宋学术文化的差异:“总的来说,唐代的文化是以接受外来文化为主,其文化精神和动力是复杂的、进取的”,“唐代的文化是继承魏晋南北朝的。魏晋南北朝文化对唐代文化产生直接影响的,不外乎老庄思想、佛教和胡人习俗三个重要因素。其中,后两种因素是从国外传下来的,经过几百年的传播形成的。这三种文化因素在唐代的传承以后两者为主导,后两者在唐代大部分时间都是文化的主流,造成了唐文化的不凡特质。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儒学,从魏晋开始逐渐衰落,也就是受到这三种文化因素的压制,到了唐代依然如此。直到晚唐时期,儒学才开始复兴”,“当时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到了宋代,佛、道、儒等各种思想流派的主流已经融合,逐渐成为一个统一的局,于是国本文化的理学产生了,其文化精神和动态也转向了朴素和趋同。南宋时期,正统观念确立,民族本位文化越来越强,排斥外来文化的偏见,日益加深。宋代对外交流十分发达,但其各个学术领域并没有脱离中国本位文化的范畴。对外来文化的吸收几乎停滞不前。这是中国本位文化建立后最显著的现象,也是宋型文化与唐型文化的最大区别。”[12]
上述前辈虽然没有从历史阶段的角度来划分唐宋时期的社会变迁,但他们从不同的角度敏锐地观察到了唐宋时期显著的社会变迁。20世纪下半叶,中国大陆学者在讨论封建社会的发展变化时,也不同程度地谈到了唐宋时期的社会巨变。
侯外庐先生运用历史唯物主义论述封建社会内部阶段的时间较早。他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及其由前期向后期过渡的特点》一文中明确指出,“以建中税法为转折点,以黄巢起义为枢纽,唐朝正处于由前期向后期过渡的过程中。”[13]
胡如雷先生认为,农民起义的纲领性口号自北宋以来发生了显著变化。王小波和李顺起义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均富”的口号。南宋钟祥、杨幺起义,随之而来的是“均富,同等尊严”的口号。在明末农民战争中,李百成将传统的“均富”发展为“均田分粮”,开创了清朝太平天国“天地制”的先河。这些口号表明,虽然大多数农民起义仍然冲击封建王朝,一些大规模的农民战争取得了改朝换代的结果,但作为时代特征,这些纲领性的口号已经把反对地主经济和地主土地所有制本身明确地写在了斗争的旗帜上,显示了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的新特点。这个特点是,首先,公元十世纪末的王小波、李顺起义,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均富”的纲领性口号,反映了两个多世纪的社会变迁,农民阶级社会地位的变化。其次,虽然唐朝也有主顾,但胡涂家族与宋朝的主家不同。北宋建立后,主客制才正式确立,反映了土地制度和佃农地位的变化。因此,北宋的建立不是一般的变革,而是标志着历史时代的转折,具有特殊的社会意义。[14]
齐侠先生认为唐宋之际的社会变革是一个复杂的问题,需要从多方面进行探讨。他指出,“虽然这一时期的变化是中国封建经济制度的内部演变,但它是从唐代农奴制向宋代封建租佃制转变的一个全局性的重大问题,这是值得客观关注的”。他从多方面进一步论证:(1)唐中期以来,封建国家各种形式的土地所有制已经衰落,到了宋代,土地私有制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⑵在土地私有制占压倒性优势的同时,各种土地所有制也发生了重大变化,从而形成了新的土地所有制格局。土地占有的新格局之一是新兴的土地兼并势力取代了以山东士绅为代表的旧的土地兼并势力,逐渐攀升到社会的顶峰。(3)封建租佃制取代农奴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4)两个税法取代了租佃制,成为主要税法。经济关系的转变促进了经济发展。经济领域的变化对文化和思想领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由于山东士绅及其所代表的礼的衰落,几百年来社会压抑的气氛消散了,人们的思想和新兴地主阶级的思想得到了相应程度的解放,这完全有利于新一代人及其新思想、新学风的形成。毕竟。经济领域的变化为文化和思想领域的发展带来了更好的社会环境,值得认真研究和澄清。[15]
汪曾祺先生说:“从中唐到明清,阶级关系有两个基本变化。一是放松了农民对地主的人身依附,缩小了农民与地主的身份差异;二是用工制度逐步发展。”[16]张先生在评论王的《宋代的阶级结构》时说:“作者不一定属于唐宋改良派,但书中基于大量史实所作的许多结论,恰恰起到了论述唐宋变革的作用。在地主阶级内部的变化方面,作者论述了三个历史现象:顾客、情境户正式成为合法户名和非官僚地主合法户名的出现;在非臣民阶级方面,着重论述了方国户的形成和部分合法贱民的消失这两个历史过程,显示了唐宋时期阶级地位的变化及其进步意义。”[17]
朱瑞希先生指出,从唐朝中期开始,中国封建社会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我们称之为中国封建社会中期。历经五代十国,直到明朝末年,大约过了800年,资本主义才萌芽。从中唐到宋代,社会变迁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新面貌。宋代社会的新特点表现在社会的各个方面。第一,物质生产的发展和阶级关系的变化。在此基础上,出现了新的土地占有制度和租佃制度,形成了新的社会经济结构。其次,基于新的社会经济结构,整个上层建筑,包括政治、军事、教育、法律等制度,以及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学术等思想和习俗,都发生了相应的变化。第三,在新的历史环境下,人民以不同的革命目标和方法进行阶级斗争。这些因素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影响,构成了宋代社会面貌的生动画面。[18]
从婚姻的角度来看,张先生从"家婚因谱系"到"不问不读"的演变,为"唐宋变革论"提供了佐证。他认为唐宋时期确实发生了划时代的变化,除了婚姻制度的改革,他还可以举出很多例子。比如,在科举考试中“取士不分家世”,在教育中“广为学道”,在社会交往中“交士不限”,在学术研究中,从汉学到宋学,从文学中的“雅”到“俗”,从碑帖书法到帖帖书法,从宗教画、政治画到山水画、花鸟画,等等。虽然这些带有时代感的变化多种多样,但它们的基本精神却是如此惊人地相似和一致。它们都随着“田制”经济解体后经济结构的变化和门阀政治崩溃后等级结构的变化而变化,相互影响、相互制约,和谐地构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的宋代社会生活画卷。这些都表明,宋代是一个不同于魏晋南北朝乃至唐代的历史时期。同时,他也认为这种变化的性质无疑属于封建社会内部的变化,唐宋时期的社会变革标志着宋朝进入了中国封建社会进一步发展的新阶段。[19]
以上只是中国学者讨论唐宋时期社会变迁的部分结论,但也足以看到全貌。如果我们比较一下中日学者对唐宋变革观内容的表述,可以发现以下几个特点:
1.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中日学者对唐宋变革的论述都不同程度地受到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影响。尽管中日学者对封建社会是地主制还是地主制有不同的理解,但他们都讨论了地主与农民、国家与农民之间的基本社会关系、社会阶级认同、土地所有制等方面的变化。
2.日本史学界对唐宋变革的看法不一,即东京学派不认同京都学派关于宋代现代化的理论。50年代上半期的唐宋变革,可以概括为“中世纪农奴制的建立”、“过渡时期”(石田)、“自由社会的建立”(宫崎)、“封建制度的整顿”(池田)。[20]而我国学者把唐宋时期发生的变化作为封建社会前后期变化的路标,基本上是一致的,但对封建社会后期的起始界限仍有一些不同意见。在宋代属于封建社会这一点上,日本东京学派和中国学者持有相似的观点。
3.就社会性质而言,日本宋代学者的近代论与中国宋代学者的封建中后期论有很大不同,但他们对宋代社会发展的高度评价却没有什么不同。宫崎骏先生说“中国文明一开始在比斯利亚特落后很多,但后来这种情况逐渐逆转。到了宋朝,超过西亚,位居世界前列”[21],“宋朝人的生活环境和以前的中国划了一条分界线,但和我们的现代很接近”[22]。这可以算是宋代日本近代论对唐宋变革的代表性评价。中国学者对唐宋变革也给予了高度评价,如齐夏先生提出的著名的“两个鞍形”:总的来说,中国封建时代社会生产的发展经历了一个两个鞍形的过程。春秋战国之交进入封建制度后,社会生产力基本摆脱了奴隶制的束缚,从而取得了显著的发展,并在秦汉时期达到了第一。魏晋以后社会生产力低下,隋唐时期恢复回升,形成第一个马鞍型。在唐代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宋代社会生产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发展,从而达到更高的高峰。元代产量急剧下降,直到明代中期才恢复到宋代的发展水平,从而形成了第二个鞍形。这两个马鞍形成的基础。主要是通过冶铁技术和制铁工具的发展,人口的增长,耕地面积的扩大和单位面积产量的提高。[23]
邓广明先生提出:“宋代文化的发展,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时期,一直到明清之际西学东渐时期,都达到了顶峰。”[24]
4.日本学者的宋代现代化理论立足于世界历史的范围,认为中国的宋元时期与西亚、南亚、东亚、欧洲的现代化进程同步,或者说是世界现代化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然而,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学者,尤其是大陆学者的讨论,虽然与西欧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历史相比,强调了中国的独特性,对中国表现出一种"闭门"研究中国的倾向。因此,中国学者对唐宋变革的看法在世界范围内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响和反响,而日本学者对唐宋变革的看法却产生了很大的反响。如法国汉学家白乐日(1905-1963)认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特征在宋代已经成熟,而近代中国之前的新因素在宋代已经显著呈现。因此,白乐日进一步认为,研究宋代历史将有助于解决近代中国初期的一系列重大问题。
继白乐日之后,著名汉学家谢鹤奈的《中国社会史》将宋代称为中国的文艺复兴。他说:“在11-13世纪期间,在政治、社会和生活领域中,没有一个地方与前一个时代相比没有表现出深刻的变化。这里不仅指一种社会现象的变化(人口增长、生产的全面迅速发展、内外交流的发展...),还指一种质变。政治习俗、社会、阶级关系、军事力量、城乡关系、经济形态都与唐朝贵族和还处于中世纪中期的帝国完全不同。一个新的社会诞生了,它的基本特征可以说是近代中国特征的线索。”[25]
美国宋史学家长期以来倾向于认为,中国历史在唐宋时期由中世纪向近代转变。近二十年来,虽然唐宋研究方向有了新的变化,但美国学术界也逐渐形成了较为全面的新解释。其主要特点是:第一,不再假设唐宋变革是中国走向欧洲近代的转折点;第二,越来越重视思想文化变迁的历史影响,但美国学术界受唐宋变革理论的影响也是不言而喻的。[26]尤其是在欧美学术界,“宋代经济革命”论可以说在相当程度上把唐宋变革论的影响推向了极致。宋代经济革命泛指农业革命、水运革命、货币信用革命、科技革命、印刷革命、交通革命、商业革命、市场结构、城市化等方面的重大变革。
5、此前透露日本学界东京学派并不认同唐宋时期的变革意味着宋朝进入了近代发展阶段,而是主张由古代向中世纪过渡。也就是说,东京学派和京都学派虽然对唐宋之际变革的社会性质有不同的认识,但他们一致认为唐宋之际发生了巨大的社会变革,但他们通过不同的路线达到了相同的目的。而中国学者则不仅认为唐宋时期的变革属于封建社会的内部转移,也有学者持相对低调的观点:“这种变革不应过分夸大,两个时期之间并不存在绝对不可逾越的鸿沟”[27]。管律泉先生认为,内藤湖南和宫崎骏的宋代现代性理论,钱穆的“宋代开始了平民社会”理论,巴拉兹的“宋代比西方早一个“现代黎明时刻”的说法,都是“高估了宋代的历史地位”。[28]汪曾祺先生认为,“从秦汉到明清,社会发生了许多变化。例如,从唐朝到宋朝,日本学者称之为唐宋转型时期。他们围绕这个命题提出了各种意见。的确,人们可以对比唐宋,从阶级地位到政治制度、军事制度、文化等等,列举出许多变化的史实。但比起春秋战国,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小变革时期。”[29]根据以上简要描述,我提出两个不成熟的看法:
第一,20世纪中日学者从不同角度关注和探讨了唐宋时期发生的社会巨变,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见解和论点。当然,日本学者从世界历史的角度探讨唐宋社会变革是不争的事实,产生了巨大的国际反响,而中国学者则局限于探讨唐宋社会变革对中国内部社会发展机制的理论。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学者对其重视不够或说没有研究,而实际上研究成果相当多,所以今后讨论唐宋变革时,应充分重视和利用中国。
第二,如何正确评价唐宋社会变革的历史作用和意义,仍然是今天值得关注的问题。无论是认同宋代近代论,还是批判所谓“宋代经济革命”,在今后的讨论中大概都应该把握一个“度”,避免高估或一概而论的评价,对制度、社会现象等各种现实问题进行深入细致的探讨,才能贴近唐宋变革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