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死亡教育和临终关怀
作为一个在三级甲等医院工作过的临床医生,他应该能在急诊室看到各种各样的垂危患者,有的是突发损伤,比如车祸导致的脑外伤,有的是突发重症,比如急性大面积焦虑性梗死,但更多的是终末期慢性病患者,比如恶性肿瘤中晚期,肺心病晚期。在这些医疗行为或临终关怀中,患者、家属和医生往往显得不知所措,没有做好充分的身心准备。在某种程度上,这应该与中国大陆死亡教育的严重缺失密切相关。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人一生中所占用的医疗资源,很大一部分会在最后几个月里消耗掉。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患者往往承受着对死亡的巨大恐惧,绝症带来的巨大痛苦以及化疗、检查、抢救等医疗行动,却很少得到有效的精神安慰和支持。作为患者家属,如何与患者沟通,如何接受失去亲人的现实,如何在继续和放弃之间选择,如何承受心理和经济压力,都是无所适从。即使是接受过专业教育的医生,在如何给予垂危患者及其家属支持方面,显然也缺乏系统的训练,尤其是在心理支持方面。他们的经验大多来自自己的临床工作,既不系统,也不一定有效。而且对于绝症患者,光靠药物支持真的不够。由于患者、家属和医生对临终关怀的认识不足,往往导致放弃、不治疗,甚至有时过度治疗,但结果是患者和家属的痛苦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减轻,医生往往被其束缚,无法很好地行使医疗行为。
解决这个矛盾,不仅要从最后几个月开始,还要做好死亡教育。人的一生只有一百岁,死亡是必然的。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面临死亡,所以死亡教育应该贯穿一生。但目前我们能感受到的是,社会上的人对“死亡”总是讳莫如深,尤其是活着的亲人去世,尤其是在节假日。他们一直认为死亡不应该被谈论,即使想谈论也不知道谈论什么。死亡意味着什么,它会带来什么,又会带走什么?我们应该为死亡做什么准备,应该去哪里寻找死亡的心理寄托?
中国古代有“魂”的说法。人死后,“魂”,即人的精神,从“灵”,即人的肉体中分离出来,这就是死亡。在古代,各种宗教可能都充当了死亡教育的角色,告诉人们死亡可能是神仙的出现,也可能是业力之轮中的六大司。死后,他们或许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地方,过上极乐的生活,也可能要去一个地方,为自己今生的罪孽付出代价。活着的亲属也可以通过献祭、祈祷和超度与死者取得联系。西藏藏传佛教地区的人认为,人是不断轮回的,都是在与佛、神、魔、兽的因缘轮中的六大司。死亡只是一个重新进入轮回的过程。通过死亡,此生的修行可以总结一次,或许你就能成佛,跳出轮回,过上极乐的生活。所以,他们对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也不回避。有些在我们看来不可思议的丧葬习俗,比如天葬,在他们心中不过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一种方式。虽然我们不能也不会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藏传佛教的死亡观,但可以看出,宗教在死亡教育方面有其独特的优势。然而,在今天的汉族生活区,宗教的影响还远远不足以规范人们的死亡观。大多数人只会烧香拜佛,却无法理解佛教、道教或基督教中的死亡概念。这可能和我国宗教的强烈实用主义有关,也和宗教长期断裂有关。解放后出生的人不太可能在宗教环境中成长,但现在他们是即将或即将死去的人。即使信奉佛教或道教,也多为僧人。宗教很可能被用作祈求保佑的方式,所以需要用宗教来调节他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从而影响他们对死亡的看法。改革开放以来,佛寺道观香火虽盛,但从学校到寺庙,谁来讲如何用宗教解释死亡?况且宗教本该是人们自由选择的,广泛利用宗教进行死亡教育是否符合中国国情还有待商榷。
还有一种死亡观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回忆革命先烈,董存瑞、黄继光在死亡面前都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勇敢地面对死亡。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应该源于他们对生命意义的理解。他们把生命献给了人民事业,死亡成了对人民事业的最后奉献。有了这个信念,面对死亡,恐惧和无助变得容易克服。当然,当今社会,价值观越来越多元化,要求所有人都去死也是不现实的。但是理解生命的意义对于人很好的面对死亡还是很重要的。生命的意义应该是众说纷纭的话题,但我应该是死亡教育的一部分。学校、家庭、社会都应该提供这样的条件和氛围,让人们去思考我生命的意义是不是生命,哪怕是佛教或者道教的修行,对一个人很好的面对死亡都有很大的帮助。换句话说,我们不应该出于禁忌或其他考虑而对死亡保持沉默。要从小讨论生的意义和死的意义,把死亡教育融入中小学教育。欧美很多学校都开展类似的死亡教育,让孩子提前思考自己该做什么,帮助亲人做什么。人只有对死亡进行长时间的思考和准备,才能在真正面对自己或亲人的死亡时,保持冷静。只有通过长期的思考和准备,人们才能逐渐建立对死亡的正确认识。
此外,目前人们对临终关怀理解混乱的原因还应该包括,近20年来,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医疗资源在社会化过程中重新分配。也就是说,不同的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是被区别对待的,不想被比较,至少不想落后。改革开放前,人们拿着同样的工资,过着几乎一样的生活,看病的待遇也大致相同。他们死的时候举行追悼会,是死后的一把火。面对死亡最大的不同也许是悼词,但那和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有关,所以死亡不会那么纠结。但是现在,一个老人去世了,他的子女必然会纠结于其他子女的想法。如果他们放弃了,会不会被别人说不孝,或者会不会涉及到继承等问题?同样,丈夫去世,妻子要考虑男方家庭;妻子去世,丈夫要考虑她的家庭。作为一名医生,也许是因为害怕患者去世后家属的复发,医生和患者家属之间总是会进行各种各样的谈话。作为患者家属,也许是为了减少患者的痛苦,或者是出于禁忌,觉得不应该和患者讨论死亡,大多数患者家属也不讨论自己的病情和死亡。作为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往往不是最后一个做出决定的人,医生也纠结在很多纠结中。有时候一个本该放弃的病人,在生命支持系统的帮助下,可以存活几天甚至更长时间。这难道不是对生命的漠视和不尊重吗?想象一下,一个垂死的病人看着周围的人都在讨论他的死亡,而不是他自己,是什么感觉。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要强调医疗的公平性。每个人都应该面对垂死的人,他们的医疗应该基于专业的考虑。医生应该根据患者的实际情况,给患者及家属提供合适的选择,而不是盲目听从患者家属的意见。另一方面,人们应该意识到,面对垂危的病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应该得到更多的尊重。更早更久的和他们沟通,包括死亡本身,可以帮助他们更好的面对死亡,这也是对患者的尊重。当然,这种社会认同的形成不应该等到病人已经进了医院,还应该在长期的死亡教育中找到解决的办法。《临终关怀的历史、现状和展望》,作者陈正,发表在第23期《临终关怀新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