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西方文明的核心因素

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有多重原因,而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最迫切的情况是,在西方文明的强力进攻下,中华文明离自己的根越来越远,失去了自己的特色,越来越具有象征性和文物性,不再显示自己的创造力量。创造性的东西似乎来自外部世界。

西方文明的强烈冲击就像一股洪流,泥沙俱下。从一开始,西方世界与另一个世界交流的动力,除了人的本能之外,主要是利益。同时,这个文明中的人们也传播着他们的信仰和思想。这种通信使用的手段既有民用的,也有军用的。长期以来,战争是主要手段,或者至少是其他手段的辅助;今天依然如此。这样,西方世界的强大给其他世界带来了积极因素,但实际上,消极的、表面的、次要的因素对其他文明的影响往往远远大于积极因素。这一事实可能对世界其他地区造成双重伤害,这在某些地区已经是现实:一方面,被入侵的文明传统中的积极的、主流的因素遭到了毁灭性的摧残而没有得到扬弃和保存,另一方面,他们接受的主要是西方文明中的消极的、支流的、表面的、暂时的东西。洪水汹涌而去,留下的也许是遍地的淤泥。

这种情况不是想象中的对中国的威胁,而是有现实原因的恐惧。西方文明消极因素的强大作用导致了中国文明的突然中断。文明的断层留下来并发挥其现实影响的,是它的废墟、它的瓦砾和灰烬,甚至是长期存在的负面因素,而失去的,是它的宏伟结构、博大精神和社会基层的有机自发的组织发展能力,即它的核心因素。任何文明都需要一种自我主动,在传统基础上不断创新,甚至在受到外来文明冲击后不断调整自身结构的能力;一个文明中的各种因素,而这个文明中的每一个人都以错综复杂的关系融入到这个结构中。当现有的结构崩溃时,必然会被新的结构所取代;现代世界,文明之间的联系和影响越来越直接,社会瞬息万变,组织复杂,新的结构进行相当程度的移植是必然的。然而,如果接受这种新结构的人对其源头文明没有全面和深刻的了解,那么结果将是而且事实上往往是那些消极的、表面的、次要的和暂时的因素利用了它,而积极的、持久的和深刻的因素将被忽视。这样一来,新的结构就会造成某种畸形,旧的文明连同它的积极因素一起被摧毁,而新的文明却无法合理有效地建立起来。如果一个文明被西方文明及其名义中的消极的、次要的、暂时的、表面的因素所毁灭,更是如此。

对此,对于正面临生死存亡关键时刻的中华文明来说,一方面,人们当然需要重新审视自身固有的文明,进行复兴事业;另一方面,人们必须重新认识西方文明,深入分析和批判它,总结它的积极和消极因素,它的持久的、根本的和主要的因素以及暂时的、表面的和次要的因素。在此基础上,我们应该相应地重新审视我们对西方文明的态度,以及我们对自己文明的态度。只有这样,在认识清晰、目标明确、道路合理的条件下,中华民族的复兴才是正确的选择,否则,中国终将在一场喧嚣的爆发后沦为西方文明的殖民地。中华文明伟大复兴能否成功,进而中华文明能否继续保持其独特性,不仅关系到中华文明本身和作为这一文明传承者的中国人民,也关系到整个世界文明的多样性,这是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质要求。

本文对西方文明核心因素的分析将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第一,分析中国人生活世界中的西方因素以及人们对西方因素的相关意识;第二,讨论西方文明的规定,试图给出合理的定义;第三,梳理西方文明的合理因素,尝试给出一个最起码的分类;第四,全文的结论主要是做一些总结性的评论。

第一,无处不在的西方因素

自16世纪传教士系统地向中国传播西方文化以来,中西文明的交流基本上以西方文明对中国的单向输入和影响为特征。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中国文官制度对近代西方专制主义国家文官制度形成的影响。但由于不是由中国人直接传播,欧洲只有少数人承认或谈论比他们早近两千年的中国人建立的制度的社会影响。从19世纪中期英国用鸦片和枪炮打败清廷开始,西方文明的因素就一直滚滚而来,但就像西方人的一贯做法和这类事件的通常情况一样,这种文明中消极的、表面的、暂时的东西被包裹在积极的、实质性的东西中。事实上,前一个因素的影响和作用远远好于后者,即使在积极因素中,外部的和。

这些因素,或为革命和政治暴力所迫,或为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所浸润,深刻而全面地影响和改变着中国社会,使当代中国社会充满了无处不在的西方因素。但致命点并不在于这些因素的实际存在,而在于人们,尤其是知识阶层,社会中的其他中坚力量和政治家,既没有清醒的意识,也没有足够的研究和认识。因此,人们普遍对这些因素对中国社会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和作用,在什么意义上,在什么方向上,它们如何影响和改变了中国社会,以及它们将如何继续改变中国,缺乏必要的清醒认识。与此直接相关的是,我们也不知道中华文明的固有因素在现代中国社会中还在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有多大的影响力,这些因素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即以其简单的形式,以其变化的形式或以其混合的形式存在,以及这些因素在中国社会中的未来会是怎样的。

与上述两个方面直接相关的一点是,西方文明的因素进入中国后,是否转化为、导致或促进了这种文明的创造性,还是一直保持着外来的、殖民的、异化的形态,所以只是一种移植的、没有生命的东西?换句话说,我们中国人是不是也像西方文明发展初期及其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方人一样,吸收外来文明的因素,并将其融入自己文明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而形成并产生新的创造元素?或者这是这样一个问题,即中华文明中积极的、持久的因素是否与西方文明中的因素相融合,从而形成中华文明的新形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西方文明的因素就会演变成新的、复兴的中华文明的有机组成部分;如果不是,是不是中华文明整体失去了活力,失去了吸收外来因素的能力?而它的最终结局会是一些往事和文物,它的地位只能在史书和博物馆里?

这个我们不知道,连个大概的知识轮廓都没有。然而,实际情况似乎表明,这将是一种可能的前景。因为,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无处不在的西方因素,我们身边有太多的西方因素。对此,人们可以采取多种不同的方式进行调查和判断。比如简单的溯源方式,即追溯我们生活世界中各种制度、习俗、器物的来源;或者可以采取比较的方法,即设定中国近代史上的某个时刻作为参照点,比较当代中国生活世界中各种现象的性质。那么结果,哪怕是粗略的结果,也会出乎意料。

比如我们拿乾隆皇帝(清朝高宗皇帝,生卒年:1711-1799,在位时期:1735-1795。)以最近一年为对照点,我们来看一看当今中国社会的生活方式,或者以辛亥革命那一年为对照点,来比较一下当今中国社会的生活方式和器物体系,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我们几乎是太泰国化和半西化了。这里可以从最表面的现象入手。

红白喜事是一种文明的基层文化。不用说,就连仪式的外在表现,比如嫁衣、丧服,都足以说明问题。在传统中国,谁用黑色表示葬礼?今天,在中国,黑纱已经成为正式的葬礼形式。中国传统的白丧,几乎被官方的黑彻底颠覆了。(葬礼在近代有其国家礼仪的地位,所以它的表达最能体现官方的态度。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个起源于古代西亚游牧民族的习俗,在今天的中国似乎代表了某种现代、时尚的意义。

20世纪50年代以前,中国人的服装习惯于保持传统风格,但在文化大革命中,传统似乎有一天消失了。

住房也是文明的基层形式。然而,即使在空间限制很少的农村地区,传统中国建筑也正在成为一种罕见的现象,更不用说家庭的安排和布局了。作为一个标志,建于文革后期的毛泽东纪念馆是一座典型的西式建筑。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神庙,与中国固有的建筑传统关系不大。这对于理解和研究文革是一场毁灭中华文明的“浩劫”具有重要意义。

日常交流的礼仪也与我们最近的祖先所采用的形式大相径庭。宴会时,人们握手而不是握拳头,人们碰杯而不是双手高举酒杯。等等,等等。

我们再来看看社会组织和制度的现象,那么我们可以看到,从大学、政党到股票市场,从宪法到* * *和国家都来自西方文明。

那么主导我们精神世界的概念层面的情况是怎样的呢?从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到市场经济、自由和民主的思想和理论都来自西方。在这里,可以列出的项目将是一个很长的列表。

中国几乎所有有点规模有点钱的城市都会建广场。什么是广场(“网格中央有一个封闭的空间,agora,作为公共集会场所。”参见《西方建筑的意义》(诺伯格·舒尔茨著,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5年),第26页。)?现在国内很多人不知道这是正宗西方文明的产物,也是它的标志性产品。

从存在的角度来说,我们的生活世界,内在层次和外在环境,来自西方的东西,构成了一个一刻也离不开的重要因素。我们可以想象,排除这些因素,我们今天的生活是否能够维持?显然不是。但是,一个需要问的问题是:我们对这种现象有清醒的认识吗?这个理解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考虑。第一,我们对这种现象及其现实和潜在意义有没有清晰深入的认识?其次,我们是否理解这些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世界中不可或缺的因素的事物的实际意义和潜在意义?你能认出它们的起源吗?或者进一步问,我们是否对所有这些概念、事物和系统有系统的认识,并能对它们进行必要的区分?

面对这两个问题,我们其实同时被一个更根本更重要的问题所逼,这个问题就是认同。在这些无处不在的西方文明因素中,任何一个中国人都面临着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什么是中国人,或者说你为什么称自己为中国人?这是国籍的概念吗?所以只要他取得了国籍,他就可以被视为一个中国人,不管他是否使用中国的语言,也不管他是否认同中国的文化。还是只是一个地域概念?所以,只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中国人,这个标准就其性质而言,在相当程度上与前一个标准是一样的,是一个与前一个相当无力的理由。还是一种文明观念?如果是,那么就是认同的精神文化基础。但是,如果一个人认同的文明,哪怕是最根本的因素,都是从其他文明引进的,那么这个基础是相当脆弱的。对于中华文明这种在整个人类社会历史上屈指可数的特殊文明来说,它存在的基础和理由就是它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有别于其他文明的创造力和自我更新能力。认同这个文明就是认同这些独特的因素,这种创造力和自我更新能力。

这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即一个文明在接受和容纳了大量其他文明的因素后,是否有能力将其吸收到自己的因素中,形成新的性质和创造力。这至少涉及两个层面。首先,在吸收其他文明因素的同时,我们自身文明中积极持久的因素有没有被保留下来?其次,进入这个文明的外部因素是积极的、持久的、实质的,还是消极的、暂时的、表面的?

为了回答这两个问题,进而回答一系列相关的、更宏观的、更全面的问题,我们必须了解西方文明是什么,在这个文明中有哪些因素构成其核心,这样才能够识别积极的、持久的、实质性的内容,进而考察那些强行进入我们文明或被我们主动引进吸收的因素的性质。这是本文的基本任务。

更深入了解西方文明的必要性不仅仅限于此,还有其他同样紧迫的原因:当今世界的基本规则是西方人根据他们的想法和利益设计和制定的,而在全球化的今天,这些规则是我们每天都要处理的事情。不了解西方文明,自然不明白这些规则是怎么制定的,它们的依据是什么;如果不了解西方文明的核心因素,就无法理解为什么当今世界的主要规则来自西方文明,而不是其他文明,为什么这些规则是这样运作的,等等。

二、西方文明是什么?

但是,当我们开始追问什么是西方文明,尤其是西方文明的核心因素是什么的时候,我们马上就遇到了一个重大的困难,那就是什么是西方文明。在上面,我谈到了西方文明,好像它是一个清晰明确的概念;在人们的日常意识和写作中也是如此。然而,一旦深入追问,西方、西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的核心因素这三个概念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具有极其复杂的特征,甚至因为西方社会——历史及其历史演变的复杂性而具有相当程度的不确定性。不仅中国人如此,西方人和其他非西方人也是如此。今天,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文明冲突的现实性和严重性,这也是西方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亨廷顿说,“人民和民族都在试图回答人类可能面临的最基本的问题:我们是谁?他们用人类过去回答这个问题的传统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即通过提及对他们来说最有意义的事情。人们通过祖先、宗教、语言、历史、价值观、习俗和制度来定义自己。他们在最广泛的层面上认同部落、族群、宗教团体、民族和文明。人们不仅利用政治来促进自己的利益,还利用政治来确定自己的身份。我们只知道我们不是谁。而且往往我们只有在知道自己在对抗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谁。民族国家仍然是世界事务中的主要因素。他们的行为受过去追求权力和财富的影响,但也受文化偏好、文化差异和文化差异的影响。”参见《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北京:新华出版社,1998),第6页。)

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一个被普遍接受的西方概念从来就不存在。所以,如何在学术上严格定义西方文明,永远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一次这样的定义都会因为不可避免的不完善而遭到批判和批评。但在学术研究中,尤其是以西方文明为中心话题的学术工作中,这是研究和讨论的必要前提。因此,人们必须出于不同的学术目的,从不同的角度提出关于西方的规定。人们可以发现,以下几个方面是人们考察和规范西方文明的通常重点,即起源、地域、历史和类型。现在我将对此做一个略微具体的分析。

首先,文明的起源是定义一个文明性质的重要因素。比如我们通常说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根据现有的文字记载,中华文明本身虽然有几个源头,但这些源头最终都融入了整个中华文明,不再有它的独立发展。但是,西方文明与此不同。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许多其他文明,如埃及文明、两河流域文明、腓尼基文明和犹太文明。当西方文明在希腊形成时,这些文明仍有各自独立的发展。作为一个整体,它们没有被纳入希腊文明或后来西方文明的其他形式,尽管它们是希腊文明及其后续形式中一些核心因素的重要来源。这些文明作为一个整体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构成西方文明的一部分。因此,如果从源头上给西方文明下定义,就会出现以下困难,或者把与西方文明差异较大的相邻文明纳入西方文明,从而使西方文明的定义在相当程度上失去意义;或者以此标准,西方文明也会陷入被算作其他文明的窘境,比如埃及文明。

第二,地域。人们可能认为这应该是一个决定性的规则,因为不言而喻,西方本来就是一个地域概念,西方文明首先是一个地域意义上的文明。然而,这一定义也遇到了以下难以克服的困难。

(1)即使是狭义的西方,也就是欧洲,文明也经历了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迁移的过程。最早兴起于欧洲最南端,后来逐渐扩展到欧洲中西部,最后扩展到欧洲以外的地区,比如北美。

(2)欧洲的东部在我们看来是属于西方的,但在欧洲特定地区的人们的观念中,他们属于东方,不在西方文明的范围之内,或者最多是后来被划为西方文明的领地。所以即使在欧洲,也还有一个融入西方的过程。这个过程的前景目前还很难预测。(汤因比在他的历史研究中,曾经比较了公元775年、公元1475年和公元1675年西方社会的范围,这三个时期的地域变化是相当大的。参见汤因比,《历史研究(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第8-10页。)

(3)日本“脱亚入欧”后,往往被划入西方文明的范畴,这显然不是从地域上判断,而是从政治或文明的某些特征上判断。

第三,历史。因为西方文明是不断发展的,所以有人说所谓的西方文明是一个历史概念。也就是说,所谓的西方文明,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含义,甚至是指不同的文明。比如古希腊的文明,不仅与今天的西方文明相去甚远,与后来的罗马文明也大相径庭,与后来的中世纪文明和文艺复兴文明也大相径庭。按照一些极端的观点,他们是不同的文明。虽然相互继承,但也有一些一致的内容。然而,即使是其他文明也与那个地方文明的某些因素有共同之处。汤因比说:“把我们西方社会的生活追溯到公元775年以前,它是以另一个名字出现的——以罗马帝国和那个帝国所属的社会的名义。.....如果把西方历史的任何重要因素追溯到更早社会的历史,那么我们就会发现,它们在这两个不同时期的作用是非常不同的。”(汤因比,《历史研究(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第12页。)

第四,西方文明和宇宙文明。这首先关系到对西方文明的判断和评价,也关系到当今世界的现实。在全球化的进程中,西方文明似乎正在席卷整个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西方文明已经成为一种普世文明,或者用今天流行的说法,一种普世文明。这种说法自然是有争议的,我们也很难承认和接受。但是,它确实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审视西方文明核心因素的参考。

第五,类型。人们达到* * *知识的一个可行途径就是类型的概念,也就是说,在地域和社会-历史相结合的基础上,总结出一些基本因素来参照西方文明。毫无疑问,这一理论仍有其可能的弱点,但它最适合我们总结和规定西方文明的核心因素,从而了解和认识这一文明的特征。建立这样一个类型是一项巨大的任务,因为它要求我们调查和掌握西方文明的所有部分和层次,并且能够把握它们之间的关系。这里可以倒过来一步,即先选取西方文明中的核心因素,再在此基础上补充其他重要因素,使之完善。然而,本文只是试图完成第一步,其余的研究只能暂时付费。

迈出这样一步是有现实条件的,那就是西方文明在世界的传播和扩散。人们不仅在中国,在日本都能找到西方文明的因素,甚至在西方社会已经消失的现象,比如重大活动中的燕尾服着装,在尼泊尔,甚至在朝鲜也能看到。毫无疑问,在这些不同的社会和地区,西方因素的存在当然有相同的内容,但也有非常不同的形式和现象。然而,无论如何,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范例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