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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和安排

朱光潜

朱光潜审美文学作品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在写作中,最重要也是最难的任务不是搜寻素材,而是在有了素材之后进行选择和整理,也就是给素材一个完整的、活的形式。材料只是粗钢,选择和排列只是表现了艺术的锤炼和描摹,就原材料而言,世界上能想到和说的,一般都已经被人想到和说了;但是,后人不免会想,因为每个人都有他特殊的生活境遇和经历。虽然他想说的话大体上还是一样的,只是思维方式和说的方式不一样了。形式变了,内容也变了。所以,他想说的话,虽然表面上是老生常谈,但实际上可以是一部鲜活的作品,如果选择和编排赋予它新的形式和新的生命。“洞庭秋风·浪·叶【洞庭秋风·浪·叶】屈原《九歌·香夫人》诗。卷曲,活泼的样子。波,波,在这里用作动词。木叶,树叶。”总的来说,南唐李靖《浣溪沙》中有两句话与“香香卖绿叶,西风愁绿浪”有关。李靖(916—961),五代词人,南唐国君。莲花莲花。“表现出同样的情感兴趣。而且各有千秋,不能说后者是对前者的复制或抄袭。莎士比亚写完夏洛克之后,很多作家接着写同样典型的守财奴(莫里哀的哈巴贡),法国著名剧作家(1622-1673),主要作品有《伪君子》和《守财奴》。哈巴贡,现在一般翻译为“阿尔巴贡”,是喜剧《守财奴》中的人物。而巴尔扎克的《哥里亚》现在一般翻译成“葛朗台”。巴尔扎克小说《欧热妮·葛朗台》中的主人公。是个例),还是一样合理。虽然材料大致相同,但每个作家都有自己不同的选择和安排,也就是说,他有他独特的艺术技巧,所以他仍然可以有他特殊的艺术成就。

最好的文章,像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Swift (1667-1745)),现在一般翻译成“雨燕”。他的代表作是寓言《格列佛游记》。说的一定是“最好的话在最好的水平”。找最好的词靠选择,找最好的水平靠排列。其实这两个工作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很重要,世界各地都需要,成败的枢纽都在这里。我经常关注战争中的用兵,觉得和作文的招数一模一样。擅长将军的人都知道,兵不多。一个好士兵可以被很多人使用。疲劳【疲劳(Ló ng)】的本义是腰弯背高的病态,一般指年老多病。我又弱又病。越是伤残、未受训练、无纪律的士兵,越是难以动员,反而成为负担或障碍。文章里的每一个意思或者每一句话都是兵。在调用它之前,您必须检查它。不能打仗的必须淘汰,只留下精英,让他们站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各自的作用。排帖就是摆姿势,文章里叫“布局”。调兵遣将时,是能走能骑能炮能工能骑的古车。这里指的是运送部队行军时携带的军械、粮食、衣物等物资。要有联系,要有关怀,将军、学校、指挥员、士兵、战士要按部就班,整个战线的骨干和侧翼,前锋和预备队,特别是要有条不紊。虽然他们是精英,但如果不小心操纵和纪律,他们就会成为乌合之众,不会赢得战斗。文章的布局也是一种战斗,每一段都是一个团队。只有放在最有效的位置,才能产生最大的效果。

文章中常见的问题只有两个:不知道怎么选,不知道怎么排。第一步,选择斯蒂芬森【斯蒂芬森(1850-1894)】作为英文作家。现在一般翻译成史蒂文森。文学是“剪裁的艺术”。剪裁是选择的负面。如果你有选择,你必须放弃它,放弃你的爱。当我们意气风发的时候,往往会觉得自己认为的一切都是好的,尤其是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一笔勾销似乎有些可惜。所以,很难放弃自己的爱情。需要客观冷静,尤其需要细致的自我批评。不知道如何选择,多半是因为懒惰和虚荣的错觉。碰到一个题目,我不想往深里想,只是凑合着说一些真正肤浅陈腐自以为是的意思,我就全部说出来。我经常看大学生的论文,把一个题目的所有字都讲得很详细,每一点都提得很简要,但没有一个是透彻的,甚至是重复的,矛盾的。如果有几个人在做同一个题目,他们说的话和说的话大多是同一种形式,似乎只觉得“世界黑得像只老乌鸦。”这种文章如何说服或感动读者?在这里,我们又可以和士兵一起战斗了。以兵制胜的关键是占领要塞,击破主力。堡垒倒了,主力破了,其他的都无敌了,不会攻击自己了。所以古人有杜甫《九堤》(第六)中“先射马,先捉贼,先捉王”的诗句。意思是要瓦解敌人,首先要抓住它的首领。“声明。如果把兵力浪费在非战略的地方,等到自己的兵力消耗殆尽,敌人的堡垒和主力不动的时候,还能指望取得什么胜利?大惊小怪说不到点子上,错误也是一样的。在艺术中,就像在自然界中一样,最有效的方法往往也是最经济的方法。浪费不仅是损失,也是危害。与其集中力量做十件事,一件都做不好,不如集中力量做一件事,坚定不移地去做。做文章也是如此。世界上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想完成它,你将是愚蠢的。你没有理由说所有人都说的话,除非你说的比别人好,这不是你什么都说就能做到的。每篇文章都要有一个主题,你必须完全围绕这个主题,这样才能把问题解释透彻,切中要害。鞭策,分析,分析。里面里面。,烘染【烘染】衬托渲染。淋漓尽致,让你写的情感情境成为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鹤立鸡群,就像浮雕突出在石头表面一样。读者看到它就能立刻产生强烈的印象,不禁不服气,感动。这是选择,这是突破。

我们最好用戏剧小说来说明选择的理由。戏剧和小说都描写人和事。人与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从来都是极其复杂的。一个人和很多人有业力。一件事情和很多事情相关,如果追溯这些关系,可以推导到无穷远。一部戏剧或小说只是在这无尽的人情关系中剪出一个片段,使之成为一个独立自足的世界,许多其他方面有关联但与一方面所写内容关系不大的东西都必须被剪掉。我们正在谈论抢了生日课的梁山伯英雄。生日班被送去的豪华场合或许值得描述,但我们管不了。谁不想知道魏登堡的哈姆雷特指的是德国人文主义新文化中心魏登堡大学。但现在我们只谈他的家庭悲剧,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不允许我们搬到魏登堡去看一看。就小范围而言,一部小说或戏剧必须以一个主要人物或故事为中心,穿插其余人物的故事,必须能衬托主角的性格或理清主要故事的线索,适可而止。多插一个人或一件事会显得臃肿复杂。就一个人物或一个故事的细节而言,更是数不胜数。你要有选择,选择某个细节一定要典型。如果选择了,剩下的无数细节就不言而喻了。守财奴处处小气。吴在《儒林外史》中写严建生,只选择了他死的时候看到油灯里有两根灯芯,没有闭上眼睛。《红楼梦》对妙玉的关注最少,但她那种冷酷而刻骨铭心的心理却让我们一见难忘。刘姥姥叫人把茶杯扔了,自己给宝玉倒了一个青玉桶。宝玉过生日,姐妹们都很高兴。她独自坐着沉思[沉思(cā nchá n)]。佛教徒安静地坐着打坐,去理解佛法。,而是偷偷递了一张粉红色的纸条。几笔,一个人物,一个情境,写得惟妙惟肖。在这些地方玩绳子【玩绳子】,反复摸索。,我们才能体会到选择的道理。

除了选择,第二重要的是安排,也就是摆姿势。兵家有所谓“长山蛇阵”,简称“长山蛇阵”,外形似长山蛇,故名。长山蛇,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蛇,可以自始至终相救。其特点是“击头应随尾,击尾应随头,击腹应随尾”。“见《孙子兵法》九处。这些句子的原文是:“你打它的头,它就完了,你打它的尾,它就完了。"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戏剧结构应该是完整的,于是他给“完整”这个词下了一个看似普通却很深刻的定义:“我说的完整,是指一个东西有头、有中段、有尾。前面不需要有什么东西遮头,后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中段,如果前面有东西,后面有东西。前面尾巴里有东西,后面没必要有东西。”这其实和“长山蛇阵”的定义是一样的。用现代语言来说,一件艺术品必须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一个有生命的东西。生物首先要有头,有尾,有中段,第二,头,尾,中段处于必然的位置,第三,有一种活力渗透一切,部分受影响,其余不能麻木不仁。好的队形应该是这样,好的文章布局也应该是这样。如果一段话对全文还是无害的,就是疣(Zhu √ yó u),比喻多余无用的东西。;如果一个段落的移动位置仍然对整个文本无害,那么那篇文章的布局就是欠考虑的。布局越松散,文章的生命力就越弱。

从前中国文人讲写文章的原则。,经常把版式作为一种死板的形式来讲,比如整个情境必须是连贯的,语境必须是上下呼应的,音调必须是抑扬顿挫的,意义必须有正反两面,比如字画,有阴阳背。这些话当然有其道理,但都是从作品分析中得来的。没有作品,谈义是必然的。我们想知道排版的窍门,最好自己分析完美的作品;同时,在写作时,我也煞费苦心地权衡和考虑。最好的分析材料是西方戏剧的杰作,因为它们的结构通常极其严密。学习戏剧也是学习布局的最好方法,因为戏剧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表现动作。如果起伏不紧凑,就无法集中观众的兴趣,产生紧张的情绪。中国历史系的大部分重要书籍,如《左传》、《史记》等,在版式上也是特别讲究的,值得仔细了解。一部完美的作品,如果仔细分析,在结构上必须具备以下两个要素。

首先是清晰的层级。文学,像德国学者莱森(Leisen(1729-1781)),现在一般翻译成“莱辛”。剧作家和文学理论家。之所以说,是因为以时间传承下来的文字为媒介,所以沿着一条线延伸。如果同时有很多线索,我们不可能同时把它们放在同一个平面上,就像画面中很多东西并排共存一样;我们必须把它们按时间顺序排好,说一件事,然后说另一件事,以此类推。先说的人和后说的人之间肯定有等级之分。只有层次清晰了,才有上面说的头、尾、中段。一篇文章的开头是最难的,因为开头是选定的起点,无穷无尽的意义会从这个起点依次走出来,比如根、茎、枝、叶从嫩芽中冒出来。文章成长了,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有机体。所谓“生发”,就是上面的意思产生下面的意思,上面有了生发,下面已经接受了。文章中的“不通”有很多种,最厉害的是上一句的意思没有解释清楚就放在一边,下一段的意思突然出现而没有根源。遵循意义的自然发展,语境就有了联系,就不存在脱节和窒息的问题,意义就能融为一体,不会不一致。打自己耳光是文章最大的软肋。章士斋[章士斋(1738—1801)]是章学诚,诗斋是他的字。清代历史学家,生于会稽(今浙江绍兴),著有《文史通义》。我在韩推之的《送孟冬野序》里挑了个好例子。上面说“万物非平,则声之”,下面接着说“伊尹[伊尹]在殷代名贤。尚明,周公【周公】姓姬名旦,(法)之弟,成王(永)之叔,西周初年政治家,是巩固周朝最有力的人。“周明、伊尹、周公不平。这是自相矛盾的,下面的意思不是从上面的意思逻辑推导出来的。当意义按顺序生出来,就能相互呼应,就能在一个班里聚在一起而不凌乱。杂乱有两种:一是上一段该说的都省略了,然后勉强插在一个不太相称的地方;首先,上面所说的将在下面重复。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思想松懈。如果你思维缜密,你的组织就会自然而细致。

二是分清轻重。文章不仅要有层次,还要有轻有重。轻与重就像一幅画的阴阳光影,一个可以避免单调,造成抑扬顿挫;二是轻重对比,人越重,效果能越强。如果一部戏剧或小说的人物和故事没有主客之分,没有领导,当然会显得凌乱。如果一篇推理文章有五六层意思,并重,那一定是平淡的,无法说服读者。艺术的特点是整体性,整体性与整体相关,整体是统一的。为了完美。当多种含义并存时,为了产生统一的印象,必须明确定义。不管文章有多长,文章一定要有主旨,段落一定要有主旨。主题是提纲,主题衍生的意义是目的。大纲一定要能得眼球,眼球一定要附。在大纲中,尊卑次序,然后都可以综合。“比如北辰居其所,群星拱月[比如北辰居其所,群星拱月]。政治见论语。北辰,北极星。拱,围。”一篇文章的主旨应该是这种天气,星星要分大小。主题是焦点,就像摄影投影的焦点,其他所有的意义都附着在周围,渐渐消失。一篇文章通常有两种显示权重的方式:第一种是在层次上显示。同样的意思,不同的地位,不同的效果,但是我们不能指定某个地位为自然焦点。开头有时能成为重点,因为它覆盖了整篇文章,对读者有“先入为主”的效果;结局通常是要强调的,虎头蛇尾是文章的大忌。作家往往越挖越深,不断地激起读者的好奇心,让他情不自禁地读完,直到主题结束,故事告一段落,谜底揭晓。中段是承上启下的一个环节,也可以是重点。剧的高峰大多落在中段,可以证明。一个地方能否成为重点,取决于作者的渲染和对比技巧。我们无法制定规则,但我们可以从分析名著(尤其是记叙文)中得到一些消息。其次,重量可以在长度分量中显示。一般来说,意义重要,篇幅要多;意义不重要,篇幅要少。这不仅是为了主题,也是为了在比例上表现出一点节奏,就像图中的阴阳。轻重倒置是任何艺术作品都存在的问题。但是,这不能一概而论。名人的论点或叙述往往会被四面八方掀起。主旨达到了,就像画龙点睛,却又不怎么用笔墨就淡淡的过去了。

从上面的话可以知道文章有一定的原则,但是没有一定的方法。所以我们只简单讲讲原理,不像一般的语法、修辞书籍,更多的是分析意义和方法。“师傅可以教人规矩,但不能让人变聪明。”用心看孟子。原文是:“一个梓匠可以循着别人的规矩,却不能使人聪明。”“资江伦玉”在古代又称为“河马小厨师”、“工匠”、“伦玉”、“玉”,也泛指木工。。“懂得文章实践,不一定能做出好文章。艺术的基本原则是变化与整洁相结合,整洁说起来容易,变化完全取决于头脑的奇妙运气。这就是所谓的“上帝是光明的,但只有一个人”。意思是对神秘而深刻的事物的认识和理解,在于人们运用敏锐智慧的能力。”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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