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1994:最好和最坏的岁月

那年春晚彩排,王菲因为现场演唱效果不合格被刷了下来。郎昆,春晚的导演,那年开始了他的新工作。他对春晚真实舞台效果的要求近乎苛刻。他不仅强调真实演唱的重要性,甚至将有伴奏的音乐改为现场乐队伴奏。在30晚会上,马和他的长跑队得到了专业户的一致好评。在现实世界中,据说是“马家军独家秘方”的生命核能口服液广受追捧。这一年,保健品、减肥药等行业蓬勃发展,“太阳神口服液”的口碑震动整个华南,深入黄河以北,成为全国各地像鲫鱼过江一样出海的个体户的新标杆。

众所周知,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大陆城市居民对温饱有余的需求是不可阻挡的。

当年的春晚也试图邀请已经退休的邓丽君,但被后者婉拒。

上世纪80年代,邓丽君的歌声为大陆的绝大多数年轻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王菲1985年首张专辑《风从哪里来》中的曲目都是邓丽君的翻唱。当然,对于王菲来说,不上94年春晚的最终名单并不影响他的事业。这一年,大陆一直试图向港台反方向输出自己的文化。当天,何勇站在红磡的舞台上大喊:“香港姑娘们,你们漂亮吗?”他与窦唯、张楚同台演出的大气表现,多少减少了他因“四大天王都是小丑”失语而在苛刻的香港媒体上失去的印象。这一年,与窦唯确立恋爱关系的王菲以“王靖雯”为名在台发行了新专辑《范》,累计销量近百万。主打歌《我愿意》红了一阵子,获得齐秦和费玉清的翻唱。

两岸文艺交流欣欣向荣的同时,阴影也在暗中滋生。

1994年3月,杭州西郊千岛湖事件是90年代中期社会失序的客观反映。

据公安部统计,立案74万起,大案27万起,比1993年惊人增长20.1%。8月12日,公安部打黑除恶办公室宣布成立,80年代一度令人闻风丧胆的体育执法再次上演。

同年夏天,由王菲、梁朝伟、金城武主演的电影《重庆森林》在港上映。王菲饰演的店员女孩,气质自然天真可爱,表演广受好评。

和王家卫的其他电影一样,在迷离的镜头语言和异化的人物背后,影片的主旨仍然是表达作为个体人类在充满钢铁丛林的现代都市中的渺小、异化和孤独。

1994年,新中国第一部情景喜剧《我爱我家》正式上映。

在剧中,香港一如既往地以遥远而发达的彼岸形象存在。宋丹丹和杨立新饰演的北京人中了“香港七日游”大奖,但中奖的骗子公司却支支吾吾说“手续太繁琐,要等1997年香港回归后再去”。

他们的女儿迷恋上了刚刚塑造了程蝶衣这个角色的张国荣,房间里贴满了后者的海报。剧情中,夫妻俩虽然已经结婚生子多年,但依然和长辈哥哥住在一套大房子里,而这套房子来自长辈单位的分配。当年,据统计,京郊房价需要710~1099元/平方米。住房公积金制度在上海试行三年后,于1994年在北京开始实行。这一年,内地的城市化进程就像子宫里的胎儿。虽然已经初具规模,但还远未成熟。

对于《重庆森林》这样一部反映城市年轻人疏离与孤独的电影,观众有足够的生活背景去接受和收获一个类似的题材,也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然而,在1994年中国的电视屏幕上,年轻的城市新中产阶级开始尝试发出自己的声音。除了我爱我家,优秀作品层出不穷。根据王朔小说改编,只有八集的《沉迷》讲述了一个城市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爱情是剧情中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主线。屏幕上,27岁的姜山大喊:“说你爱我!”王躺在床上,坏笑着说:“我恨你。”

到了1994年,爱情情节本身当然不再是禁区,但以爱情为唯一表达对象的电视剧依然是对当时旧观念的有力挑战者。对于上一代人来说,今年电视剧《三国演义》对电视荧屏的影响更大,是电视剧界举国体制的最后余晖。

这一年,新旧时代的撕裂与张力也清晰地体现在永恒的经典《我爱我家》中。理论上这部剧的主角是一个满口官腔的退休导演傅明,但前半段大量的戏剧冲突来自于长期出入咖啡馆和饭局的个体户,田亮饰演贾志新。与后来英达式流水线喜剧中广泛使用的罐装笑声不同,《我爱我家》中的大部分背景笑声直接来自观看现场录制的观众。编剧梁左拒绝了邀请老北京胡同居民作为观众的提议,认为只有北京的大学生才能最了解他在这部剧中埋下的“梗”。事实正如他所想的。

1994年,这所大学还没有扩大招生。虽然学生不再太关心政治,沉浸在麻将桌和托福单词的两极,但理想主义并没有完全消失。那年,国家教委和中央电视台联合举办大学生毕业晚会,全程直播。观众和演员都是当年毕业的大学生。这是新中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全由大学毕业生参加,并对公众开放的晚会。晚会的主持人是杨澜,他为在北外登台的何炅导演并表演了一段小品。老狼弹着吉他,唱着《同桌的你》。这是这首歌第一次出现在大型公开场合。

今年也是李总理的毕业季。那一年,他获得了北京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毕业论文题目是《论中国经济的三元结构》。他在论文中提出了这样的观点:由于特殊国情的限制,中国不能照搬发达国家传统的农业社会模式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现代工业社会,而需要一个过渡期。其中,农村工业部门的扩张和农村人口向小城镇的转移将成为重要的枢纽和窗口。写这篇论文的同年,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城镇居民的基尼指数为0.37,而农村居民的基尼指数为0.411,两者都比十年前甚至五年前差了很多,而且这个数据在90年代中后期还会继续飙升。

城乡差距逐渐拉大,城乡分化日益严重。在1994年举办的第十五届“飞天奖”上,反映农村改革的《沟人》、《农民的儿子》、《五福的故事》、《秦川牛》等剧都获得了各种奖项,主流媒体照例转发新闻稿,称赞这些电视剧体现了中央“弘扬主旋律,坚持多样化”的指示。然而,今年分布在中国各地的2.8亿台电视机中的大部分无疑是城市居民拥有的。当然,这些剧集并没有在收视率上掀起什么波澜,很快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后人在回忆1994年的文化生活时,当然不会提到这些曾经占据报纸版面的名字。

活着,大话西游,晴天都是1994年出生的。这一年,文化巨蛋里闪耀的璀璨星光,常常让我们忽略了身后漆黑辽阔的夜空。在文化方面,针对出版物的“扫黄打非”工作正在全面展开,力度不亚于公安同时开展的“严打”。据统计,1994年前9个月,全国共收缴违禁书刊594万册,其中涉嫌“淫秽书刊”66万册。与缓慢而坚定的城市化进程并行,一个时代的审美也在经历一个转型期。

不像不成熟的80年代,文化市场不再是精英主导,尊重市场经济的需求,出版各种刊物是必然的。市场让前十年习惯发号施令的知识分子陷入了自我认知的彷徨。他们有的被卷入大潮,有的在苦苦寻找自己的支撑点。回归传统成为暂时的趋势。在书店里,《唐诗鉴赏词典》已经取代了加缪和福柯的著作,成为知识分子的最爱。

同样,也有理想幻灭后无根的漂泊者。1994年,周伟和李缇到达柏林,于红正在去武汉的路上。北岛试图从美国回到中国。当他进入中国海关时,他被拘留并很快被送回美国。这一年,他在《下一棵树》中写道:

我们到处旅行。

总是从下一棵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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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路上的悲伤

从那以后,北岛一直在加利福尼亚教书。2003年,父亲病危,他悄悄回国探望,马上又走了。今年,即将离任的一代经济官员开始回顾过去十年改革的得失。数据显示,自1994年实施分税制改革以来,十年后,中央财政年度收入增长16.1%,地方收入增长19.3%。官方口径认为,这说明改革实现了中央和地方的双赢。

1994年,作为对上世纪80年代以来向地方政府下放财权的反思和修正,朱总理主导的分税制改革全面启动,中央财政全面扩容。这在当时和后来都产生了深远的连锁效应。一方面强中有弱,一方面继续深化市场经济,成为日后“中国模式”这一模糊概念的基本原型。税改后,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成为新的刺激点。几年后,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全面实施,我爱我家里那种单位分房的时代彻底成为历史。

这就导致了城市住宅作为地方政府支柱产业的进一步发展,与城市化进程相互辉映,为今天一线城市令人咋舌的房价埋下了遥远的伏笔。

1994年,随着机构改革席卷国企,“下岗”的大风从清平年底开始,上半年北京市下岗职工近65438+万人。大量剩余劳动力被流放到社会上,给地方政府造成了很大的负担。1994年税制改革后,政府掌握着地方税收返还的权力,地方政府没有反抗的资本。

于是在90年代中后期,国企改革日益深化,下岗职工成为“沉默的大多数”,成为深深影响当代中国社会安置的灰色力量。

国企的大量裁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给下一代带来了新的后果。

国企已经没有能力定点接收大部分应届大学生。90年代中后期,大量应届大学生进入自由就业市场,与下岗工人同台竞技。对于政策制定者来说,如果失业的年轻人重新进入已经饱和的就业市场,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在本世纪末之前,高校开始大规模扩招,社会上的废物变成了学校里的废物。大学生不再是以前代表知识和文明的神圣名词。

高校招生人数在增加,但与上一代相比,94年新生儿的同龄人在减少。当年统计数据显示,全国人口出生率已由1970年的33.43‰下降到17.7‰,人口自然增长率由25.83‰下降到1.21‰。城镇家庭规模和年轻夫妇的生育意愿进一步下降,直到今天才再次反弹。那一年,农村的强制计划生育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一代独生子女的情感冷漠造成了他们对情感亲密的渴望,再加上经济发展、城市化、房价、扩招,这些都构成了当代年轻人焦虑和彷徨的当下关注,而这一切都是在1994年种下的。

1994年4月20日,中国全面接入互联网,所以那一年被普遍认为是中国互联网元年。但并不是每个先锋都能意识到信息技术在未来爆发的能量。

由于现实生活中缺乏深入的交流和观念表达,以网络为代表的虚拟空间给包括94年出生的一代在内的很多年轻人带来了精神寄托。

今年,按照正常学制,他们将大学毕业,加入人群的大潮,努力谋生。

一个春天的下午,其中一个人查阅了一些历史文献和回忆录,发现他出生的那一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于是写了一篇不知所云的文章。说起来,他的目的无非是在一个既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坏的时代,回望过去,安慰我们自己。我们很难从中找到更高的意义。